第9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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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怀德忍了半刻气,到底耐不住性子,把手指了月娘道:“从前父亲大哥说你胡闹,我还替你辩白几句,偏叫你打了脸!你如今什么身份?齐瑱又是你什么人?你要上京见他,天经地义,哪个能拦你!光明正大的路你不走,偏鬼鬼祟祟,闹出这样的事来!你叫人怎么看你!”说着,气上心头,一掀车帘子跃下车来。月娘待要唤住谢怀德,可看着甚少发怒的谢怀德颜色变更,也害怕起来,缩在车内再不敢出声。

谢怀德气归气,到底也不能抛下月娘不理,先修书一封使人六百里加急往承恩公府报信,将月娘所说简略写了,又请谢显荣去探查,京都可来了一支商队,为首的姓个郝,襄阳人士,若是寻着了,留几个人看守,观察其为人要紧。待得书信送出,这才回来再见月娘。

若是从前,谢怀德将月娘训斥一番之后甩手离开,以月娘的性子必定发怒,必要与谢怀德争个短长。可她如今才吃过苦头的,胆气尤未养回来,看着谢怀德怒气冲冲离去,心上先就害怕,唯恐谢怀德也抛下她不理。看着谢怀德回来,这才将心放下,又哭道:“二哥哥,你只骂我!可我哪里知道绿意是个黑心的,定是她与那张四郎勾搭成奸,故意害我!”

谢怀德听着这几句,顿时心灰,愈发觉得玉娘主意拿得正,月娘这样的性子,合该一世被关着,若是放她出去走动,不知哪一日就要惹下泼天大祸来。因心灰了,谢怀德也不再教导月娘,只吩咐画扇好生伺候,自家依旧出来,自家先去富民县与吴县令道谢,而后便护着月娘车驾回京去了。

又说谢逢春接着谢怀德去信,他不怪着自家不会教导女儿;二不怨齐瑱待妻子薄情;三不恼齐氏夫妇不体恤月娘可怜,只恨马氏不会教导女儿,先将劈头盖脸将马氏训斥了一场,直将马氏骂得痛哭流涕,一个字也不敢辩。

待得训完马氏,谢逢春方道:“待得月娘来,你依着殿下的意思辟一个院子与她住了,叫两个儿媳妇将她看住,没我的话,不许出院子半步,不然,腿也打折了她!”说了拂袖而去。

马氏本就牵挂月娘,这些日子来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再看得谢逢春毫无父女之情,只将错怪在她母女身上,怎么不心灰,便将冯氏与梁氏两个喊了来,只要她们辟一个大些儿院子,待得月娘来,她与月娘作伴去。

冯氏与梁氏两个只得上来劝哄,无如伤马氏的是谢逢春,两个儿媳妇的劝解自然无用,便是谢显荣解说,马氏也依旧哭道:“你们都不要劝我!你父亲恨不得月娘死呢!我没教好她,是我的错,我去伴着她也就是了,省得你们父亲瞧着我母女不入眼!”谢显荣无奈,只得出来寻谢逢春,不想谢逢春竟是不在房中,再一问,谢逢春竟是往小佛堂去了。

谢显荣听着这句,心上就是一沉,脚下不由自主地也往小佛堂去了。待得到了小佛堂前,只看着黑漆的院门紧闭,里头鸦雀无声,谢显荣一片心上冰凉。

玉娘的亲娘孟姨娘正住在小佛堂中。虽自玉娘进宫之后,孟姨娘仿佛洗心革面一般,再不肯抛头露面,争风吃醋,便是谢逢春去寻她,也叫她关在门外,一连数年,饶是这样,谢逢春倒还常念着她,虽其中有玉娘的缘故,可依着谢逢春从前待孟氏的情意,未必不是心上还念着她。如今父母之间裂痕深远,玉娘又是得势的皇后,日后生下太子,来日就是天子,到玉娘做得太后,要扶持自家生母,马氏哪里还有活路。

谢显荣想在这里,后心都有些发凉,只是要他与玉娘作对,却又是万万不可能的。

莫说是谢家的富贵前程都在玉娘身上,便只以玉娘的心机手段来论,惹着了她,哪个能有下场!旁的且不论,护国公府赫赫扬扬百余年,如今又去了哪里?!上下百余口都做了刀下鬼!再有那凤子龙孙,一般丧命,哪个能与她抗衡?!

谢显荣想在这里一声也不敢出,悄悄地回到自家房中,房中空荡荡地,冯氏还未回来,想是依旧在马氏跟前服侍。谢显荣挥退了房中服侍的丫头们,自家在牀边坐了,一低头,恰看着脚踏边的小机子上搁着个针线篓,最上头是件素白的小衣裳。谢显荣是有一儿一女的人,实情说起来,他倒还是个好父亲,长子谢骥出生时,他还亲自替他穿过小衣裳,是以一眼就看出,这是初生婴儿才穿得的。

谢显荣心上一动,探手将小衣裳拿了起来,捏在手上仔细翻看了回,原本带些愁容的脸上带出笑来。这时就听着叫他赶到外头去的丫头们一声声的夫人,一抬头,果然看冯氏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了些疲色。

谢显荣忙将小衣裳扔下,亲自过来搀扶冯氏,口中道:“你走这么急做甚?仔细闪着腰!”又亲自扶着冯氏在牀边坐了,虽谢显荣与冯氏夫妇恩爱,可谢显荣这般殷勤仔细却也难得,便叫冯氏摸不清头脑,脸上带些笑地问:“世子,您这是做甚呢,妾又不是那等娇弱之人,哪里用这么仔细。”谢显荣脸上带笑道:“你还瞒我,这是甚?”说着将小衣裳往冯氏面前一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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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灵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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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氏先叫谢显荣说得茫然,再一瞧谢显荣手上衣裳,脸上笑容略减,她自为因着谭氏的事开罪了玉娘,心上常自惴惴,有意奉承讨好,可玉娘那性子,皮里阳秋,喜怒不显,哪个知道她喜欢甚呢,百般无奈,这才做了几件婴儿的小衣裳来,这时听谢显荣误会,只得伸手接了过来,微微笑道:“这是妾替小殿下做的。虽宫中都有预备,可到底也是我们家的心意。”

谢显荣起先见着小衣裳时,以为冯氏有孕,心上十分喜欢,待得知道这是冯氏为玉娘做的,隐约失望,脸上笑容倒是依旧,只道是:“你想得周到。如今殿下什么没有,倒不如送这样,凭她用不用,总是我们的心意。”

冯氏哪里敢辩解,只是含笑答应,又问谢显荣道:“待二妹妹接回来之后,您看叫她住哪里好呢?”

谢显荣听见月娘名字,就把眉头皱了,咬牙道:“早知齐瑱是这般拎不清的,就不该把月娘许他!”若是齐瑱乖觉些,就该将翠楼母子送回阳谷城去,再将月娘接过来。月娘虽是胡闹,可待齐瑱到底有几分真心,只消齐瑱肯哄着她,自然就无事了。偏齐瑱仿佛料准了谢家不能将他如何一般,执意晾着月娘不理,以至于惹出如今的事来,那郝文胜还不知道是什么人,所图又是什么呢!说来,都是齐瑱的不是,实在可恶。

冯氏听着谢显荣怨怪齐瑱,心中颇不以为然,暗道:“以月娘性子,要是齐瑱在她跟前低了头,翠楼母子还能有活路吗?”口中却不敢与谢显荣辩驳,只道:“如今殿下即要二妹妹在家住着,也是为着二妹妹好。凭在哪里,也不会有家里人待她好的了。妹夫那边,慢慢相劝也就是了。”

谢显荣听说,叹了口气,将冯氏的手拉着:“弟妹新嫁,并不知道二妹妹为人,你多提点着些,人来人往的,不要叫她出来。”冯氏想了想,又问:“母亲那边不大情愿呢。”谢显荣捏着冯氏的手道:“再不情愿,也是殿下的旨意。”说着想起心头忧虑来,低低叹息一声,下颌朝着小衣裳一指道:“你做得几件了?”

冯氏回道:“这是细棉布拿水煮过三沸,再细细揉搓了,最是细软,不伤婴儿肌肤的。妾有怕针线上人不干净,前后都是自家动的手,是以慢些,才做了两套。”

谢显荣听说,点了点头:“你明儿递帖子吧,将月娘的事告诉殿下知道,再将这个给殿下送过去,就说是母亲想着,亲手做的。”冯氏不想谢显荣竟是要将她的辛苦白送与马氏,心上虽不情愿,到底不敢违拗,只能答应。谢显荣是个聪明人,一瞧冯氏脸色便知她心上委屈,便揽着冯氏的肩,在她耳边将自家忧虑细细说了:“母亲老迈昏聩,又与殿下素无恩情,总要留个退步给她。”

冯氏待要说,若是玉娘日后真有了叫孟氏取马氏而代之之心,这几件衣裳又怎么能叫她缓手,不过是个自欺欺人,可到底是谢显荣一片孝心,若是自家不肯答应,只怕要伤了夫妇情分,只得勉强答应。谢显荣见冯氏答应,脸上笑得更是温存,将冯氏的手一捏,含笑道:“多谢娘子体恤。”冯氏叫谢显荣这一捏,把脸也红得透了,轻轻啐了谢显荣一口,便将方才的不悦放在了一旁。

又说冯氏次日递了帖子求见,次日就批了下来,准她入宫。第三日上,冯氏按品装扮了,又将做得的小衣裳收拾了,先携来与马氏看,因道是:“待得见着殿下,妾就与殿下说这是母亲想着小殿下,亲手做的,母亲可记着是什么,日后不要说岔了。”

马氏正伤心谢逢春无情,哭得眼睛肿得核桃也似,听着冯氏说话,心不在焉地将衣裳瞥了眼,满不在乎地点了头,又扯了冯氏袖子道:“你见着殿下,求她一求,月娘到底是她姐姐,她姐姐不叫夫家喜欢,她脸上就有光吗?”说了,又哭几声。

冯氏本意是要马氏知道她的好处,不想马氏竟是丝毫也不在眼中,她本就有些儿委屈,这时更是不喜欢,只当着马氏的面儿,还得答应。还是梁氏在一旁,瞧着马氏这样,再看冯氏脸色,只得过来劝解道:“母亲,殿下虽是母仪天下也管不到人家中去的,您叫嫂子去说,殿下岂不为难。殿下若是为难了,圣上也要不喜欢的。”

马氏的本意倒是,指望玉娘亲自令齐瑱将翠楼母子发卖,料那齐瑱也不敢不答应,叫梁氏后头那句“圣上也要不喜欢”一说,心上知道是实,到了口边的话就缩了回去,只道是:“罢了,由着你自家说罢!多少劝着些殿下,叫她也念些儿姐妹情分。”说了又把帕子捂了脸哭。

如今哪里来的姐妹,,玉娘已是国母,她肯认你做姐妹,你才是姐妹,她若是不肯,摆出身份来,便是马氏也得与她磕头!冯氏听着马氏的话,脸上的笑险些儿挂不住,咬牙答应了,辞了马氏出来,上得自家车驾,脸上的笑再挂不住,直至到了未央宫前,脸上才活络些。

待得冯氏堆了笑脸到得椒房殿前,就有宫人接着,笑盈盈地与她道:“世子夫人来了,殿下正与五殿下说话呢,您进去罢。”冯氏满口答应,垂头屏息地进得内殿,果然就听着有个孩童的声音道是:“母后,弟弟踢阿宁了,弟弟踢阿宁了。”

冯氏悄悄地抬眼,就看着个身着皇子常服的五六岁男童,将小手按在玉娘腹部,脸上喜笑盈盈地几乎放出光来,正是皇五子景宁。

又看玉娘脸上一丝愠色也无,笑道:“轻声些儿,不然叫阿琰听着,仔细她吃醋。”景宁哦了声,忙将小手缩了回来,负在身后,仰面看着玉娘:“母后,弟弟出来后,阿宁可不可以带他玩呀,阿宁还会教他背书的。”玉娘抬手摸了摸景宁的小脸,笑叹了声道:“到时弟弟欺负你呢?”景宁想了想,认认真真地与玉娘道:“阿宁是哥哥,是要让着弟弟的。要是弟弟实在不乖,阿宁就与弟弟讲道理,不会和弟弟吵架的。”

冯氏听在这里,心下暗伏,道是:这般教养着,若玉娘这一胎果然是个太子,这五皇子日后自然是助力。若依旧是个公主,依着如今母子俩的情分,与亲生的又有什么差别呢?这样的深谋远虑,怨不得谁也比不过她呢。

玉娘余光里瞥见了冯氏,摸了摸景宁的头,与他道:“好孩子,你去瞧瞧阿琰的字写得如何了,没写完二十页大字不许她出来。”景宁听了,点头答应,又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在玉娘腹部轻轻摸了摸:“弟弟,你要乖呀。”说了,这才退了下来。

一离了玉娘身边,景宁脸上就端肃起来,颇有了些皇子风范。在景宁心上,玉娘便是他亲娘,待得行至冯氏身侧,认得是承恩公世子夫人,绷着的小脸便露出笑容来,看着冯氏要与他行礼,忙侧身避开,问了冯氏好,这才往景琰所住的偏殿去了。

看着景宁出去,冯氏这才过来与玉娘见礼,觑着玉娘脸上神色平和,这才壮起胆来将谢怀德信上所说与玉娘回了,只马氏所说半个字也不敢提,又小心翼翼地道:“如今正往京中来。”玉娘唔了声,道是:“郝文胜是何许人,可要查仔细了。”

冯氏回道:“是,世子已吩咐人盯着去了。”玉娘轻轻笑道:“嗯,大哥哥办事我还是知道的。不过母亲这会子怕是心疼着二姐姐,要我与她做主呢,到底是母女,这也难怪她。莫说我管不到人家事,便是我能开这个口,齐瑱心上不服,一样不能和睦,不若叫二姐姐改改脾性,待得二姐姐改过了,再与齐瑱相见,有个惊喜,许就将前事一笔勾倒了。”

冯氏素知玉娘聪明,却不想她灵慧至此,仿佛对马氏所为亲眼目睹一般,自然不敢说个不字,赔笑道:“殿下真真明见,母亲听着二妹妹吃了那番苦头,哭了一夜,只悔从前没有好生教导,以至于有今日磨难。只是母亲虽心疼二妹妹,更疼殿下呢。这是母亲亲手为小殿下缝的,又贴身放了好些日子,母亲是没出过痘症的。”说着便将包袱亲手打开,将里头两套雪白的小衣露在玉娘眼前。

就有珊瑚下来,从冯氏手上将包袱接了过去,奉在玉娘面前,玉娘探手将衣裳一翻,见针脚细密平整,脸上就露了些笑容,莫说是马氏不能想着为她做衣裳,便是马氏想着了,这等工整的针脚也不能是她那个年纪的人做得来的。且冯氏说那番话时,语声格外平正,分明是心上有怨气,想来是她做的,不知何故叫马氏冒了名去,因此与冯氏道:“嫂子与我回去谢过母亲,只说是我说的,多谢她费心,只是针线活做着伤眼,我又如何忍心呢?叫母亲日后不要做了,她的情意,我自心知。便是嫂子这番情意我也一样知道。”

冯氏听见玉娘这番话,心上一跳,猛然抬头将玉娘瞧了眼,看玉娘脸上含笑微微,口唇微微翕动,又垂下头去,道:“妾能有什么能为呢,妾迟钝愚蠢,唯一能搁在殿下面前的,也唯有一片忠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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