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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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一般,她又低声说:“你便原谅他吧……他是被人害的,你知不知道?一个许国公尚不足忌惮,可还有一个高仲甫……慕知,他只有你了。你若不肯原谅他……他便真是孤家寡人了……”

***

阳光落进大明宫里,立刻就要迷路。

密密匝匝的树林之中,盘绕出重重叠叠的网,段臻就站在这巨大的网的中心,他什么也不能想,他怕自己会在这窒息的潮热中崩裂。

慕知没有原谅他。

直到最后一刻,她都不许他见到自己的脸。

她是铁了心的……铁了心的要让他记她一辈子,悔恨一辈子。

皇祖母说得对……没有了慕知的自己,十多年来,孤家寡人,一身寂寞。站在最高的地方,却一无奥援,看起来光芒万丈,身后却是无底深渊。

许国公……高仲甫……

段臻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了太液池那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他目光一错也不错地望着彼端,声音压得低哑:“多谢你,鹊儿。”

鹊儿有些愕然,旋而是悲哀。她低泣着道:“婢子想了很多天了,太皇太后这些话听起来是向颜德妃说的,可话里话外都是在关心陛下,婢子不能忍心……”

段臻慢慢点了下头,“这几日,你也多加小心。高仲甫那边……”他避开了鹊儿那灼热带泪的目光,“朕会想法子的。”

听到这样一句几近敷衍的话,鹊儿的心便灰了一截。她今日拼了万死来将太皇太后的遗言告与圣人,哪晓得圣人还能……还能这么泰然自若?

她不能理解,她就如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一样不能理解,面前的这是九五至尊,是万民仰奉的天子啊!他若真的下决心要除掉什么人,难道还会做不到么?

那个人杀了他最爱的女人,废了他和她的孩子,如今还害死了一手养育他长大的老祖母……这口气,这样一口根本不可能忍得下的气,圣人却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她站在段臻的身后,依礼不得抬头。她不知道,段臻的身躯又在发抖,而他的心,已在一片灰烬废墟之中,定下了一个不容他回头的计划。

☆、第110章

第110章——缄默杀人(一)

“这边。乐文|”周镜的声音平平淡淡,给鹊儿指了一条出大明宫的路。

鹊儿道过了谢,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从大明宫回兴庆宫,当往东南走。高高宫墙下阴风低徊,日光渐渐被阴霾所蚕食,一点儿也不像六月的天。鹊儿走出建福门,身后的脚步声仍未停歇。

她走得慢些,那脚步声也就慢下来;她走得快些,那脚步声也就快起来。她心中一顿,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却是往西边疾步走去。

兴庆宫和大明宫相隔两坊,而去太极宫西侧的掖庭宫的道路却是笔直的,且是沿着宫城而行,一路皆见执戟侍卫端肃而立,谅那跟踪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至徳门、玄武门、芳林门……路上也无人对他们二人呵斥盘问,鹊儿估摸着身后的人应该也不打眼,说不定就是从大明宫里跟出来的公公。

可是……可是公公才是最可怕的。

鹊儿袖子底下的手掌已经被冷汗浸湿。到得芳林门前,一侧身便转了进去,同守门内官验名籍的时候,稍稍往那宫门边掠去一眼——没有人。

她心底终于松了口气,却仍有些忐忑,拿过了内官交还的名籍便径自往掖庭里疾走——

“咚”地一声,一股大力袭来,将她整个人推到了惨白的墙壁上!

她睁大了眼睛,只看见高方进一张冷漠的脸,那一双细小如豆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声音尖细得就像这小道里穿梭的阴风:“你同圣人说了些什么?”

严鹊儿的脸色刹那变得同她身后的墙一般雪白。她咬紧了唇,眼神下掠,却不回答。

高方进面无表情地拖着她的衣领往墙里边走,一直拖她到了一处夹墙之中,反扣住她的双手,将她的脑袋重重按在墙上,冷声再问:“你同圣人说了些什么?”

额头上有什么黏腻的东西流了下来,将她的视野污蔽成一片蒙昧的血红。她索性闭了眼,任由发起狠来的高方进一手抓着她的头发一手扇她的耳光,干脆利落十多下之后,她双颊已高高肿起,混着血污和淤青的脸庞已辨不出原本的清秀样貌。

一声“叮”地轻响,然后,冰冷的锋刃抵上了她的咽喉。

高方进很耐心地问了她第三遍:“你同圣人说了些什么?”

鹊儿突然用力地挣扎起来!

高方进猝不及防,匕首还未收回,已被她往脖颈上擦出一道尖锐的口子来!

血沫从少女的咽喉里汩汩涌出,她此刻倒是张开了口,却真的不可能再发出声音了,眼神空洞,口唇微张,那神情好似一种无声的嘲笑……

手辣心黑的高方进竟被她这副神气吓得后退了半步,匕首也放下来,只用一只手臂仍将她禁锢在墙边。他却不知道,自己虽然自诩阅历多矣,在这宫里呆的年数,竟还真是比不过眼前这个二十左右的少女的。

鹊儿将一双沉默的眼睛盯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喉咙里的血便止不住地外流,渗入单薄的衣裳里,顿时将那素白的丧衣浸出大片大片的血花来。这笑里伴了声音,嘶哑的“嘎嘎”声,极难听,似夜枭在号,直要让高方进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在说话。

高方进忍不住凑近去听,只听见一阵飘忽而过的气流——

“多、行、不、义、必、自、毙。”

鹊儿咬着舌头将这七个字,一个一个地说完了。

高方进慢慢地抬起了眼,盯住了她。

“里面有人吗?”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夹墙之外响起。

高方进背对着外面的侍卫,将那染血的匕首在奄奄一息的鹊儿身上一下、又一下地擦干净了,收入囊中,才转过身,背着手走出了这道夹墙。

那侍卫见是高仲甫的干儿子,一时也愣住,旋即行礼道:“高小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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