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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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染一怔,众人哗啦啦立时肃穆跪了下来,“……向陛下请安,陛下龙体康健,四时吉祥!”

段臻正自外间走入,随意地挥了挥手,三两步走到殷染面前,接过了双臂乱挥的小七,将他高高举起,笑道:“阿耶来了,你欢不欢喜?”

小七也跟着拍手大笑:“欢喜,小七最欢喜阿耶reads;[综]赤司家的平和岛!”

段臻一听,喜上眉梢,回头拉了许贤妃道:“走,咱们上座。”

众目睽睽之下,遭圣人这样牵了手,年岁已不小的许贤妃晕生双颊,都不敢看旁人脸色。随着圣人身后步入的是一班男子,自东平王而下,除淮阳王因母病而缺席,各级亲王、郡王,都来了个齐全。老太皇太后感受到船内气氛一变,笑言道:“这船都要被你们踩沉啦!”

殷染一时没了活做,便垂手侍立一旁。段云琅亦来了,隔着几个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地瞧见她,也不招呼,撩衣往席上大喇喇一坐,便一把揽过东平王的脖颈,鬼鬼祟祟与他道:“你看见那个女人没?对,就太-祖母身后那个。就是她骗了你的老母鸡对不对?小弟跟你说啊,那个女人心肠最坏,她还藏了你的鹦鹉你知不知道?”

东平王一听,立刻挣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双手叉腰直指着太皇太后身后的殷染:“兀那女子,还我鸟儿来!”

船舱中死寂了一瞬。

而后,不知是谁当先没撑住,笑出了声。

接着,满堂珠翠男女俱都捧腹大笑起来,许贤妃攥着圣人的手笑出了眼泪,便连圣人的嘴角都衔起了一丝笑意。

殷染虽莫名其妙,却还是陪着众人一同笑。看圣人这浑不管的样式,似乎因东平王神智有亏,他说的做的,也就全都是不必在意的了。可就在这时,七皇子忽然攀着圣人的肩膀站在了圣人腿上,皱巴着小脸朝殷染伸出手去:“阿家!不准欺负我阿家!”

又是一片死寂。

然而这一回的死寂,却不如上一回的善意了。

殷染的脸色刹那苍白,她低了头,发髻上垂下几缕,遮住了似真似假的惨淡表情,而只见那两片单薄的唇,微微开合,似要说话,却终究一言不发。

许贤妃放开了圣人的手,忽然,“哐啷”一声,将茶盏的盖重重一磕。

殷染立刻跪了下去,俯伏叩首:“婢子有罪!”

小七惶惑地看着她朝自己下跪——不,是朝阿耶下跪——百思不得其解,下意识地咬住了手指,哼哼唧唧地发话:“阿家起来,阿家陪小七玩!”

圣人重重拍了一下他的手,沉声喝:“不许咬手指!”

小七遭这一吓,眼中当即蓄起了泪花。可怜见的,阿耶还从来没有这样呵斥过他!一旁太皇太后终于发了话:“小七,到太-祖母这边来。”

这声音沉稳有力,隐含着耄耋老人的威严,小七怔怔然听了,便就着太皇太后的怀抱过去了。众人仍旧不敢言语,圣人低垂了眼,拿茶碾子一遍遍细压着茶笼中的粉末,并未看跪着的女子,声音不高不低:“你都是七郎的阿家了,怎的还来跪朕?”

***

许贤妃全身一震。

这话,真是无情至极……

殷染咬着牙,身子低压了下去,额头撞在了烧热的地面,直如烙铁般硬烫,“婢死罪。”

段臻那惯常温雅的声音此刻泛着冷冽:“是谁教七郎这样说话的?是你吗,殷氏?”

殷染咬紧牙关,脑中思绪飞速运转,却飘飘荡荡没有个定处reads;相守(重生)。自然不是她教的,但这个问题,她能否认吗?她不能。她拿不出证据,也找不到顶锅的人,这时刻矢口否认,只能更惹圣人嫌厌。

她又叩头下去,道:“是婢子对七殿下疏于教导,他平素这样唤时,婢子……未加阻止,未想到性相近习相远之理,婢子……死罪。”

“五弟,”东平王小声道,“五弟你掐痛我了……”

段云琅一怔,方觉失态,放开了大兄,目光仍是凝着地心那人。

她平素伶牙俐齿,为何到了这种紧要关头,竟这样愚笨呢?

便连为自己辩解几句,说自己从未如此教过小七,她都不会么?

还是说,她当真就那么想……那么想做七弟的“阿家”?

难道那一声“阿家”,当真是她教给七弟的?

心忽然被这一个念头揪得惨痛起来,也不想再去看女人的容色,直起身便往外走。段云琮连忙连滚带爬地也站起来,“五弟,等等我……”跟着他一同走出了船舱。

一掀了厚重的织金帘帷,冷风便迎面扫来,面容上的热气还未散去,立时就被激作了麻木的冷涩。段云琅站在无所凭依的船头望向远方,虽则远方也不过就是重重叠叠流金碎玉的殿宇楼阁,可那象征着阴谋、野心与权力的殿宇楼阁,却能令他平静。

身后的跟屁虫在此时此刻反而成了一剂转移心神的良药。

“其实我最喜欢太液池了。”段云琮喋喋不休,“我真想一辈子住在太液池里,用水晶凿一座大龙宫,将天下四海的珍奇玩意儿都放进来,我母妃是江南人,她说……”

“竭天下之民力,逞一己之私欲。”段云琅淡淡一笑,“而且,住水里要被淹死的。”

段云琮呆了一呆,好像从没见过一向和气的五弟这样不留情面的说话,然而旋即又道:“不会的,我母妃会划水……”

段云琅薄唇微抿,并不想提醒他,他的母妃王氏已经死去很久了。

忽而帘帷撩起,有几个人脚步迟缓地走了出来。段云琅抬起眼,看着殷染在两名仆妇的押解下朝他走来——不,不是朝他走来。她们大约是要去舱底吧?去做什么?父皇要怎样罚她?她又是怎样认的罪?

目光灼灼地一路追随着她的脚步,直到她在自己面前停了片刻。

狐狸精一样的面容,美丽而尖刻,苍白而含情。他忽然反应过来,这竟然是他自河南府回来之后与她第一次见面,这竟然是他们暌违整半年之后第一次见面。

他这才发觉她瘦了。身形像风吹即散的一把烟尘,淡青的宫装宽大地笼罩着,颜色沉闷,几乎要将她的脊骨压弯。

就如从前一样,他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就如从前一样,他无法体会她的心情。

她没有看他,只是低低地道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少年的眼神已近于阴冷,偏是在眼神底里,又翻出期待着什么的光亮来。他便这样盯着她,像饿狼盯着肉,在恨她的同时,渴望着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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