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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行舟 第92节(第1 / 2页)

每一次的场面都极其相似,明明前一日还在形影相助的队友,这一日就被焉弥人压着跪在众军之中,逼问其余的同伴。

不论剜眼还是挖心,在莫迟见过的无数次酷刑相逼下,从来没有一个人出卖过战友。

这听上去是多感人的情谊,可从来没有人问过,场下那些眼睁睁地看着队友受刑而死的夜不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在受尽折磨之后凄惨而亡,死后还要被曝尸荒野。

而作为同伴的其他夜不收,究竟要有怎样一副铁石心肠,才能在队友的惨叫与血肉中,把自己按在原地,纹丝不动?

就算是天底下最热血的赤诚少年,在塞外的风沙中,在焉弥多年的冷酷捶打里,也早就抛却了一腔赤子之血。

莫迟曾经对杜昙昼说,冲动的人是当不了夜不收的。

如今想来,这话说得半点也不对。

仅仅凭不冲动,是无法在焉弥人手里活下来的。

任何一个能胜任夜不收的战士,无一不是将心头所有的热血尽数抛弃,用强大的冷静与英勇,将全部的愤怒、痛苦、恐惧与悲伤压成薄薄的一条细丝,藏在心底最深处。

他们理智到近乎冷酷的地步,甚至可以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如果不是这样,莫迟如何能在处邪朱闻的手下生存三年之久。

要知道这位以残忍闻名的摄政王,就是砍下大承人的头颅,为自己的宫殿砌墙。

久远的惨烈回忆渐渐消散,面前匪首那张惹人厌烦的脸,又重新出现在莫迟眼前。

被敌人以队友的性命相威胁,这样的场面,莫迟实在见过太多,已经到了看厌了的程度。

其实杜昙昼不见得会死。

只要动作够快,他应该可以赶在匪首推他之前把他救下来。

就算赶不及,凭杜昙昼的身手,即便踩空,也许也能抓住楼板边缘自己爬上来,最差也不过坚持到莫迟把他拉上来。

哪怕是最糟的状况,杜昙昼直接掉入池中,那钢刀锋利无比,他会死得很快,在还没有感受到痛苦前就会死去,比那些受尽酷刑后惨死的夜不收要轻松得多。

杜昙昼会死。

这句话就像一道无形的咒文,牢牢禁锢住了莫迟的心。

心脏的每一下跳跃,都被这道咒语紧紧缠住,跳得他胸腔发痛。

莫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刀,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武器,要是扔了它,他会不会被那些潜藏在阴影里的毒蛇猛兽冲出来撕咬至粉碎?

他抬头一瞥,眸光锋利冰冷,在心里做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

他把长刀往前方一抛,嘡啷一声,刀身砸落在地。

他抬起右手,向匪首张开手掌,示意他束手就擒。

匪首眼中闪过得意的神色:“把他给我抓起来!”

莫迟被众水匪压着,跪在匪首身侧。

匪首方才就看出他右腕受伤,握刀不稳,战力只怕损失了大半。

又见他丢了兵器,手无寸铁地跪在自己脚下,无论之前有多勇猛,现下也只能对他俯首认输。

匪首勾起嘴角一笑,把脚重重踩在莫迟撑在地上的右手背上。

钝痛沿着右腕一路上蹿,莫迟却一动不动,连一声痛呼都没有。

匪首相当不满,脚上逐渐加力,莫迟仍旧没有反应,整个人就像一座石像,似乎完全没有痛觉。

迫在眉睫的生死关头,作为人质的杜昙昼,没有回头看近在咫尺的莫迟,反而突兀地笑出了声。

他腿上中了两刀,被匪首按在楼板边缘,脚下就是七层楼的楼高,以及满池倒插的长刀。

他的头发乱了,有几缕发丝胡乱贴在脸侧,明明是很狼狈的场景,他却很轻松地笑了笑,笑意里还掺杂着一缕愉悦。

他含着笑对匪首道:“你还真是个只会舞刀弄剑的粗人,抓他又有什么用?就算杀了他,杀了我们所有人,你以为你今天还能活着离开么?”

“闭嘴!”匪首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杜昙昼笑得更开心了:“你好像一直都没有问,我们是怎么找到你这座匪寨的?”

匪首神情一凛,将刀更近地贴上杜昙昼脖侧,厉声逼问道:“此地是谁告诉你的?!”

杜昙昼叹道:“可怜你现在还被蒙在鼓里,除了你的手下以外,还有谁最清楚你们的藏身之处,你自己不知道吗?”

匪首一惊,喝道:“你什么意思?!把话讲清楚!否则我现在就一刀结果了你!”

杜昙昼望着脚下的水面,摇了摇头,语带怜悯地说:“我是皇帝派来调查临淳湖水匪的官员,临淳湖足足有五年没有匪患,你说为什么皇帝会知道你们这群水匪的存在呢?”

他轻声一笑,笑声里满带嘲讽:“乔和昶早就出卖了你们,我们不过是给他打前锋罢了,他现在只怕早就赶回馥州城,召集官兵来此地围剿你们了!”

杜昙昼一番半真半假的话,正好戳中了匪首的脉门。

匪首早就听说,皇帝派来了个所谓神童,专门来调查馥州官盐一事。

这些年他和乔和昶配合得天衣无缝,不露任何痕迹,可那远在天边的皇帝,怎会知晓自己的存在?

他早就怀疑是乔和昶过河拆桥,钱赚够了,就想利用官家之手,将他们这群水匪除掉。

如今杜昙昼所言,正中了他的猜测,他瞳孔紧缩,思路登时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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