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究竟如何,江相难道没告诉节度使吗?”周围无一人敢出声,谢洵的声调在沉默中格外明显。
他若不疯,便不会在看透元妤仪设计姻缘的目的后,将计就计离开侯府;
他若不疯,便不会为景和帝物色春闱优异之士,更不会为元氏皇朝呕心沥血;
他若不疯,便应当明哲保身,做个中立的纯臣,而不是和江丞相对峙,请缨赈灾。
那个自恃无情无义,人世一抔碎雪的谢衡璋早就疯了,也有了软肋。
无非公主不在时,他懒得伪装罢了。
江长丘离他最近,明显察觉到这人的情绪不对劲,和平常那个淡漠矜冷的样子大相径庭。
幕僚微不可察地点了点江长丘的脊背,示意他不要自乱阵脚,拱手镇定开口。
“驸马关心公主,这是情理之中;可我家大人亦是朝廷命官,您现在这样让我家大人日后在兖州如何……”立足呢。
他的话没说完,便捂着脖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满眼不可置信。
喷溅出的血染红谢洵身上的青袍。
江长丘脸颊也被溅上几滴温热的血珠,他的呼吸声粗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面前的驸马却将剑随手扔在那具还在呕血的尸体上,神色淡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条狗,若连该效忠的主人都分不清,还留着这条贱命有什么用?”
那张薄唇吐出的话毫无感情。
江长丘心跳如雷,此刻竟开始庆幸被他划了浅浅一刀维持清醒,不然恐怕会腿软跪在他面前。
谢洵的视线落在面前双腿战栗的人身上。
“靖阳公主乃天潢贵胄,凤命尊贵,在下认为当务之急是加派人手,搜寻殿下行踪,江大人可有异议?”
江长丘忙低下头,毫不怀疑倘若他敢出言拒绝,下一刻也会如叔父派来的幕僚一样被斩杀,讷讷道:“自然是都……都听驸马安排。”
谢洵点头,那幕僚已了无生机,他方才也是为了杀鸡儆猴,断了在场节度使府里侍卫蠢蠢欲动的心思。
他并非圣人,更不惧怕以人命铺路。
元妤仪下落不明,他便暂且留下江长丘等人的命,但这笔账,他记下了。
唯有找到殿下,在场的人才有活路。
意识到这点,哪怕是想要推诿的兖州侍卫们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找人,不敢再拖延。
人群渐渐散去,一个妇人上前跪在谢洵面前道:“大人,我家女儿当时留下来跟在公主身边,如今也没有下落啊……”
她声泪俱下,谢洵对她有印象,将她扶起,递过一只火把。
“别急,殿下和令爱会没事的。”
他心绪难安,却还是淡声安慰。
那些尸体中没有公主她们,最大的可能便是在天峡山中迷了路,殿下心善,若有意外,必然也会先护好幼童。
谢洵眼底闪过一丝郁色。
他在劝所有人,自己却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就在下一刻,谢洵刚和几个安国公府仅存的暗卫离开,便有一人趁乱从阴影处冒出身子,打昏江长丘身边的几个官员。
宛如惊弓之鸟的江节度使正要高声呼救,便被捂住嘴,那人沉声道:“大人,是我。”
江长丘神色一动,拂下他的手,“许校尉,你怎么也来了?可是叔父他……”
那人身上穿了一件极扑通的麻起鹅群幺五二二七五二八一欢迎加入布短袍,远远望去与其他小厮无甚区别,他点头道:“丞相昨日收到书信后特派属下来助大人一臂之力。”
江长丘先是一喜,又面露难色,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具尸体。
“此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公主失踪,谢洵小儿直接斩了我身边幕僚立威,手段狠辣,我如何能与之抗衡。”
许校尉连夜赶来兖州,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具体情况如何他并不了解,闻言蹙眉道:“大人在信中可没提到这件事。”
见面前的人似有疑惑,江长丘又将今日的计划和盘托出,他被谢洵杀人时的狠戾气息骇住,自然心有余悸。
可许校尉脸上的神情却愈发凶狠,问道:“依大人最初的计划,接下来该哪一步?”
江长丘道:“自是派人找到公主后,利用公主单独引出驸马,一并除之。”
许校尉闻言了然,冷声道:“大人,事已至此,何必如此麻烦,丞相特地让属下告诉您,行事要狠戾些,切莫重蹈覆辙。”
江长丘一怔,脑海中想到当年那桩几乎将他拉下马的旧事,下意识咬牙。
“靖阳公主一介女流,那驸马也无功夫傍身,区区文弱书生,捉住一个杀一个便是,大人何须再等?”
许校尉出言催促,得知兖州赈灾事宜竟然缓缓步入正轨,哪怕江丞相远在上京,心中也难免不安。
江相这些年行事张扬,若景和帝当真手握重权,不再被牵制,只怕第一个便会拿他过去做的事开刀。
“大人,你若再这样耽搁下去,等驸马先一步找到公主,丞相所做的一切谋划可就都前功尽弃了。”
想到这些年搜刮的荣华富贵,和在兖州的土皇帝生活,终究是贪欲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