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时便清醒了,但仍是如睡梦中那样呼吸。
她听到两三声很细微的□□,但很快就又安静下来,只是宁濯的呼吸声较平时粗重许多。
片刻后,宁濯很慢很慢地起身下榻,每一个动作都像是需要用尽他浑身的力气似的,进行得无比艰难。
昏暗的烛光下,她眼皮撑开一丝缝隙,看见宁濯捂着胸口往净房走去,脚步略有些不稳。
她没有跟上去拆穿宁濯。他既想瞒着自己,她就任他瞒着。
应是过了很久很久,宁濯才回来,重新躺在她身侧。
她一颗心如在滴血,装成被他的动作吵着了的样子,紧闭双眼嘟囔着翻身搂住他劲窄的腰,小脸蹭了蹭他的胸膛,然后便贴着他再不动了。
宁濯僵了一瞬,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才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将她往怀里一带,再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只有在宋娴慈沉睡的时候,他才敢将藏着的爱意释放出来。
甜香入怀,驱散心脏残存的痛意。他扬了扬唇,闭上双眼安心入眠。
黑暗之中,宋娴慈睁开双眼,抬眸看着他俊美的睡颜,直到天亮。
翌日,宋娴慈去棠梨宫寻兰瑾。
阿涓一个多月前同她与兰瑾说要回南阳老家一趟,当时她并未生疑,因阿涓去年就说过要回,只是那时候她与兰瑾都不愿跟着去,阿涓有些舍不得她俩,便也留了下来。
如今细想,比起归家,阿涓更可能是被宁濯派出去办事。
她坐在兰瑾边上,轻声问道:“阿涓可有给你送信说几时回京?”
“说是这两日便启程了。”
宋娴慈点点头。
兰瑾看了看她,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宋娴慈一笑:“怎么了?”
兰瑾咬了咬唇:“你与陛下是怎么了?陛下好似待你冷淡了许多,别是在北境……”
有人了吧?
兰瑾越想越不对头,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可还记得王凝?就是南境那个文谨王的独女。她十二岁那年随父入京,第一次见到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就喜欢上了,后来陛下被贬南境,她可是缠了陛下整整三年。她父亲拗不过她,又看中了陛下的才德,便想将女儿嫁给陛下,再以文谨王府之力助陛下复位……”
宁濯不肯。文谨王便转而支持当时的二皇子,数度参与刺杀宁濯的行动。后来宁濯登基,文谨王一家便被流放北境了。
兰瑾担忧的便是这个。这王姑娘如今就在北境,而宁濯就是从北境回来后才变了的。
“不会。兰瑾,就算是为我,也别把他想成这样。”宋娴慈摸摸她的发,声音轻轻,“他要是会对王姑娘动心,早在南境就会动了,哪会等到现在?”
御书房,宁濯捏着一张信笺,细看半晌,自嘲地笑了笑,把信放下。
那是阿涓派人从西疆快马加鞭送到他手里的。阿涓顶着风沙大雪跪在她师姐门前整整七日,以同门之谊百般央求,却连她师姐的面都没见到。
这一条生路也断了。
他虽已用化名在大昭各地张榜重金求名医,但自知不会有什么结果。
噬心蛊毕竟是奇蛊之一,会解之人少之又少。连起源之地南境最有名的神医沈不屈都救不了,只能为他施针配药稍缓疼意。
既是如此,他便得为娴慈做好打算了。可他却又想起阿涓去西疆前同他说的话:“……夫妻应能携手共患难。娴慈爱您,心里定也是这般想的。您瞒不了她太久,待她知道真相,她定会自责一世。”
也对,娴慈是他妻子,自己本不该欺瞒她。
但他仍有些不安,于是在两日后的晚膳时,他让宫人上了一壶海棠果酒,倒了一盏端给宋娴慈。
宋娴慈震惊地看着他。
宁濯也给自己倒了一盏,端至身前,轻声道:“今日是二月初九,十一年前的同一日,我父皇下旨为你我二人赐婚。”
宋娴慈怔怔道:“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记得?”
宁濯沉默下来,当
初无数个在南境的夜晚,他靠着这纸诏书才能入眠,怎会记不得。
宋娴慈的心狠狠揪了揪。她端起酒盏,以袖作掩,将这盏海棠果酒一饮而尽。
宁濯也随之饮尽,然后再为二人添了一盏。
宋娴慈便又喝了一盏。
接着是第三盏。宋娴慈已坐不稳了,软软地倒在他怀里,却还是乖乖接过酒盏喝了下去。
待宋娴慈双颊酡红,美目迷离,醉得不成样子时,宁濯才捧着她的脸,声音磁沉:“娴慈,若有一日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宋娴慈愣愣地看着他,脑子转得很慢,所以很久才听懂他这几句话的意思,然后便小声地哭了出来。
她哭得伤心极了,像九岁时那样抽抽搭搭的,贴上来紧紧抱着他:“宁……宁濯……不要死……那样我也会跟着你一块死……死的……”
宁濯如被五雷轰顶。
怀中的妻子哭累后便睡着了,长长的睫毛还挂着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