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堇听了也吓了一跳,忙按吩咐找了个盆在院子井里打了水。
井口像是怕人不小心掉下去似的故意开的很小。
宋娴慈将帕子在水里浸过,稍微拧了拧,再叠起轻按在顾宁额头上。
顾宁不知是魇着了还是被烧得难受,嘴巴张张合合不停说着胡话,但却一句也听不清楚,凉凉的帕子一贴上去,先是一抖,后又舒服得眉头略微一松。
宋娴慈又拿另一块浸湿拧干的帕子轻轻为她擦脸和脖子。
顾宁感知到她的动作,幽幽醒转,因为被烧得眼睛发涩,脑子也不甚清楚,模模糊糊看见眼前坐着一个温柔的女子身影,好似是年轻十来岁的长姐。
宋娴慈看着顾宁眼中慢慢蓄起泪水,嘴唇嗫嚅片刻,忽然全身发抖,哽咽地、嘶哑地冲着她说:“长姐,我不吃东西了,我不要那块饼子了,我和二哥都不吃了,你别去找那些……那些男人,让我们饿死吧!”
宋娴慈脑子嗡地一声。
顾宁烧得厉害,又这么一番宣泄,说完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兰堇听了这话,只觉脚底生寒,颤声轻喊:“夫人……”
宋娴慈回过神,低头继续为顾宁擦脸,状若无事道:“顾宁的嗓子烧得发哑,我俩都没听清楚。你去门口等着,若是阿涓一会儿还没来,你便也去找大夫。这边有我看着。”
“是。”
宋娴慈换了块帕子贴在顾宁额头上,洗了洗手上那块帕子,为顾宁擦着手心。
当年流放之路如此艰难,到了荒漠雪山,吃食供应不足之时,他们既无半块铜板可贿赂小官,又无人在外为其打点,却姐弟三人都活到了回京之日。
宋娴慈回想起刚刚顾宁嘶哑哀绝的恳求,究竟为何自初见之时至今,吴顾氏每每望向都露出似羡似妒、似厌己似恨世的眼神,为何非要在敬茶之时为难她,为何顾寂视男女之事为洪水猛兽,为何顾宁心门紧闭,脑子里已有了清晰的答案。
她轻叹口气。
成亲之日她与夫君安歇前,夫君所说的四个所求,原来是字字发于肺腑。
正想着,忽然门口传来动静,是阿涓、兰堇带着府医过来了,吴顾氏想是听说了这事,也跟来了。
宋娴慈起身见礼。
吴顾氏在路上已问过阿涓,她们是怎么进来发现顾宁生病了的。阿涓半真半假地说是宋娴慈敲门不见回应,担心出事,便让阿涓爬墙进去,这才知晓。
吴顾氏也讲理,看到妹妹病成这样,又想到若是宋娴慈没这样果决,便只有到厨房送午膳时见着早膳没动,才会发现妹妹出事了,这会儿心里只有感激。
府医诊脉过后,告知众人顾宁是受了风寒,身子又一向弱,这一发热便格外严重,好在发现得早,不然脑子可能就……现下吃几服药便可。
吴顾氏听到再晚些妹妹脑子可能就坏了,复杂地看了眼宋娴慈,然后对府医轻声说:“那就劳烦杨府医了。”
府医把写的方子交给朱妈妈后便告退了。朱妈妈差了一个婢子去抓药。
宋娴慈沉吟道:“妹妹这里无人伺候……”
吴顾氏知道她想说什么,对顾宁也很是无奈,叹声道:“阿宁性子如此,这几天我守着她吧,你先回去。”
宋娴慈点点头:“有长姐陪着,三妹妹能安心些。若之后需要娴慈,只管使人过来叫我便是。”
吴顾氏挤出一个笑:“好。”
宋娴慈垂眸行礼:“娴慈告退。”
回了自己院子里,宋娴慈进了内室,低声问阿涓:“昨日我请你父兄帮我调查的事何时能结果?”
阿涓沉吟道:“北境那边有我父兄的人在,但得查探一番,且路途遥远,即便是飞鸽传信也得用个十几日。”
宋娴慈点点头。
估摸着顾寂快下朝了,宋娴慈让小厨房把早膳送来,然后跑去院门口等。
过了会儿,顾寂提着朝冠回来,见着她穿着碧色衣衫等着他,忙加快了步子,蹙起眉头责怪:“今日风大,何必真站在门口等?”
宋娴慈笑着接过他手里的朝冠,与他一道进去:“我这三年风吹日晒惯了,在外头站一站吹吹风,还更畅快些呢。”
顾寂只觉又暖心又无奈。
到了屋里便暖和了许多。宋娴慈为他换上便服,见兰堇端来了一盆温水,便替他挽起袖子:“将军净手吧。”
顾寂看她一眼,也替她将袖子稍稍一挽,抓着她的手一同放入温水中。
宋娴慈臊得耳垂发红。
兰堇忙低头当自己是块木头。
两人净了手,婢子们已经将早膳摆好了。
宋娴慈吃了口软酪,将今日去顾宁院里的事说与他听。
顾寂长长呼出一口气,话里带了分郑重:“多谢。”
“将军客气了。”宋娴慈笑,“可要去三妹妹院里探望探望?”
顾寂想了想,摇摇头:“我就不去了,待会儿便得出门,午膳你自己吃,不必等我了。”
宋娴慈知他忙于军务:“好。”
待傍晚时分,一个婢子传话过来,说是顾宁已醒了,想见宋娴慈。
兰堇担忧地看了眼她。
宋娴慈略微收拾了下自己,冲兰堇笑一笑:“怕什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