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姜云初已进宫面圣,与皇帝正在御花园下棋闲谈。
春日之风和煦,轻柔得犹如情人的轻抚,令人舒适,黄昏的煌煌之光映照着两人的面容上,显得更外柔和亲切。
姜云初趁着两人其乐融融,适时提及襄王之事:“皇兄,听闻襄王一案已被查明是冤案,可皇叔在被释放的前一日被程千户杀了,是在冯指挥使管辖的诏狱被杀害的,皇兄不觉得此事发生得很不可思议吗?”
皇帝瞬间阴沉着脸,看向姜云初的眼神变得尖锐凌厉:“昭和,后宫不得干政,往后少提朝堂之事。”
在天子的威压下,姜云初紧攥着手中的黑子,硬着头皮狡辩道:“皇兄,昭和对朝廷纷争并不关心,昭和只是在担心您呀。天子脚下竟然发生此种事,还是发生在锦衣卫看管的诏狱,简直是藐视皇权。今日有个程千户杀皇叔,他日难保有个江公公杀皇兄,皇妹实在忧心皇兄的安危呀!”
皇帝落下白子,眸中的神色转变,带着欣慰的笑意:“昭和,想不到你为朕想得如此深,是朕错怪你了。”
姜云初暗自松了口气,目光炯炯地看着皇帝:“皇兄,连皇妹这般深闺女子都知晓区区一个程千户不可能如此轻易灭杀皇族宗亲,皇兄难道就这般放过那幕后黑手吗?”
皇帝闻言,放下手中的白子,无奈轻叹:“唉,皇妹,朕虽是皇帝,可有许多事也是身不由己,力不从心啊。”
姜云初不动声色地落下黑子围攻他的白子,边捡黑子边道:“皇妹知晓皇兄政事繁忙,何不将此事交给王掌印追查呢?皇叔之事是他告知皇妹的,还让皇妹来问皇兄是否要继续追查下去,看得出来他很关心案情呢。”
皇帝的脸色变得不太好,不知是因输了一局,还是因姜云初的话。
回想当初事发,他觉得颜面尽失,在御书房大发雷霆,想要命三司会审,追查到底,可王振恩威并重,极力阻止,明里暗里地表示此事到此为止。
此事让他感到十分憋闷,但碍于王振的权势,他毫无办法,只能妥协。
王振向来谨慎多疑,如今怂恿纯真的姜云初前来询问此事,不过是为了刺探他的态度,瞧瞧他是否背地里去调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皇帝不想纯真的皇妹沦为王振利用的棋子,不做隐瞒,告知她内情:“皇妹可知,当初便是王掌印极力阻止追查此事。”
“啊?为何?”姜云初眨了眨眼,故作天真地询问。
皇帝站起身来,背负而立,硬着清风思虑再三,慎重地叮嘱她:“别问了,有些事少知道为妙,切莫因为好奇去查探,会丢性命的。”
如此明显的提醒,显然昭示此事与王振有关,甚至是王振幕后指使的。皇帝刚登基不久,皇权不稳,全依仗王振多年积攒的权势,强行镇压朝中反对皇权的势力。
可张太后驾崩后,皇帝更显得孤弱无助,只能更加依赖王振,如此一来,王振的权势盖过了皇权,皇上许多时候都不得不看王振的脸色行事。大有挟天子而令诸侯的意味。
姜云初不想触碰皇帝的底线,反正目的已达到,便受教地点头:“昭和知道了,谨遵皇兄教诲。”
皇帝喜欢她的乖巧,垂眉提醒她:“皇妹,往后少跟王掌印接触。”
“嗯,听皇兄的。”姜云初向他展笑,眼眉弯弯,十分勾人。
皇帝心头一热,看得有些恍神。
如此佳人,不知何否暗自收入账内宠着……
姜云初察觉皇帝的眼神变得炽热,暗叫不妙,恰巧皇后派人前来请皇帝过去看小太子,她赶紧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开皇宫。
出了御花园院门,她对杀害生父的幕后凶手已确定了七八分,只是不明白那人为何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在她眼里,江骜虽瞧不起她,负了她,但却是个优雅高傲、多情温柔的贵公子,断不会做出如此残暴不仁之事。
她想去找江骜问个明白,可两次的相处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如今的江骜陌生得让她畏惧,她不敢贸然去这人的地头。
江骜似乎早已猜到她不会上门,便主动来找她,将人拦截在僻静的皇宫僻巷里。
江骜以王振的装束在几名太监的簇拥下缓缓而来,见人并未露出震惊的表情,心里不由得对她赞赏几分。
从前他贪恋这女人的美色,瞧不起她的家世背景,亦瞧不起她一味地讨好自己,总觉得不尽如意,可当这女人当着自己的面宣布嫁给冯观,刻意奚落自己时,他方意识到,原来这女人不仅美,还带刺。
再次相逢,他打听了许多关于她的事迹,方知从前自己认识这女人不深,真实的她是那么的有趣,那么地聪慧,那么的不驯,直教人忍不住生出征服的欲望。
他知晓这女人会武功,不敢离开护卫,只是相隔不远地放话:“笙笙,你跟我回去,以往那些事我既往不咎,还是会对你好。不管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冯观,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便再不会与你计较。”
姜云初暗自攥紧了拳,对他笑了笑,道:“只要你答允我一件事,我就死心塌地地跟你回去。”
江骜脸上的表情似乎被淹没了,瞬间毫无表情,只是问:“什么事?”
姜云初摸了摸袖中匕首的手柄,随意地说道:“在中秋节同时替我放一千天灯,天灯上都要写上‘对不起’三个字。”
江骜微微一震,神色看上去似乎感到十分费解。
在光影的衬托下,眼前姜云初的笑容显得有些不真实。
他如今手握大权,掌管的下人上万,做此等小事并不在话下,便笑道:“行,没问题。但笙笙你要记住,别想骗我也别想逃,我痴傻后恢复神智都没忘记你,注定我们的缘分不会终止。”
姜云初心有感慨地轻叹:“哎,若你一直忘了,多好啊。”
若你忘了,我父王、襄王府众人还有春莹,便不会惨死!究竟是你罪不可赦,还是我罪孽深重?
江骜怔怔地凝着她,狭长的凤眸上挑,似有不悦。
姜云初干笑:“抱歉,自从我父王被杀后,我总是好像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我明明是在笑的,却偏偏又在哭。”
停顿片刻,她侧身望向停留在宫墙上的鸟,淡然道:“风眠哥哥,你可知真实的我就像鸟,明知扑向天空依然得不到想要的自由,可还会毅然决绝地前往。”
江骜嗤笑:“这不是傻吗?”
姜云初微微一笑:“因为我时刻怀抱希望,哪怕要做的事几乎不能成功,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去拼。拼不过了我心服口服,永无遗憾,拼过了我会更加强大。”
话到此处,她话锋一转,笑容冷却:“江骜,你为何要程铁英杀我父王?”
江骜却装疯卖傻:“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姜云初冷笑一声,厉声表示:“江骜,我会找到证据,亲自送你上断头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