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音落下,皇帝与路贵妃一同出了骑射场,一众侍从纷纷跟随而去。王振身为司礼监掌印,自然跟随通往。
剩下之人面面相觑,碍于冯观在场,处罚姜云初之事不了了之。
姜云初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刚落座,冯观的手便暗中摸过来。她冷然甩开,可对方的手不依不饶地摸过来,紧握着,似乎带着湿热与轻颤。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这男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会是害怕吧?
随后,又忍不住否定。
不会的,这人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何种大风大浪不曾见过,怎会为了此等小事生出惧意?
她思绪回笼,端起酒杯,心不在焉地喝着,压一压惊。
冯观见王振不在场,已换上平日里的散漫神色,低笑道:“笙笙你居然这般维护我,为了我连命都豁出去了,这份深情,我此生都不敢辜负了!”
姜云初没好气地蹬了他一眼:“你……你再乱说,我就不理你了。”
冯观凝着眼前的少女,委屈问:“我在向你许下一辈子的诺言,难道你听不出来吗?”
姜云初喝了一口酒,想起自己今日所受的气,所行之事未成,便心生恼意,故意摇头赌气道“我天生愚笨,听不懂大人的话。”
冯观指腹摩挲着她的手掌心,笑道:“没事,大人我天生偏执,就爱愚笨之人。”
男人那双桃花眼本就长得勾人,如今眉目含情地笑,更是轻易将人勾尽他的温柔乡。
姜云初莫名心头一颤,双手捂住脸,不想让对方察觉自己脸红了。
散席后,王振前来寻冯观喝酒,姜云初寻了个理由脱身,匆匆赶往路贵妃的住处,祈求皇帝还在。然而,守门的宫女以路贵妃已安寝为由,拒绝她的求见。
她此行的目的并不在于此,得闻皇帝到附近的凌霄殿赏梅,便毫不留恋地离去,完全没留意到两名宫女的异样。
及至凌霄殿,瞧见皇帝在殿侧回廊下赏梅,身旁只有两名随身太监和侍卫,她脸上一喜,赶紧上前拜见。
“陛下,民女有事要上奏。”
朱祁狐疑地四下张望,最终目光威严地压在姜云初身上:“姜云初,路贵妃有意让朕饶过你,你怎么不知好歹,又送上门来了?”
姜云初仰起头,毫不畏惧地说道:“陛下,民女身上背负的冤情重大,即便身死,亦不悔!”
言毕,她从袖中掏出襄王写好的奏折,欲想呈上去,岂料,关键时刻,一大团黑影霍然从天而降,正正砸在殿侧的台阶上。
她正跪在台阶下,鲜血飞溅的瞬间,溅了她一脸,温热而血腥!
她下意识地去摸脸上的腥热,先是惊愕茫然,随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啊——”
“护驾!快护驾!”侍卫、太监惊恐大喊,护着已吓得腿软的皇帝,同时,警惕地扫视周围,纷纷拔刀。
须臾间,禁卫军将台阶团团围住,周围戒严。
姜云初欲想站起身来,可抬眼赫然看清了死者的长相,仿佛身上的力气被瞬间抽光,无法动弹。
台阶上血流汩汩,大腹便便的贵妃睁大双眼,仿佛死不瞑目般瞪着,尸体寂然不动,华丽的宫廷服饰早已被鲜血染透。
“陛、陛下,是、是路贵妃!”太监尖声禀道。
第40章 [vip]
“什么?”
姜云初惊吓得瞳孔收缩, 而皇帝朱祁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他盯着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发出独属于天子的震怒:“岂有此理!瓮父呢,赶紧去叫瓮父过来!”
众人闻言色变, 领了命之人赶紧去找人来, 其余人等纷纷各司其职,护着皇帝。
冰冷的台阶上,尸体横陈, 两只血手交叠拢在腹部,仿佛在护着什么。尸体虽满面血污, 但众人因离得近, 依稀可见尸体的主人死前表情十分痛苦。
然则,此刻的皇帝既惧怕被潜藏的敌人暗害,又为龙种没了而愤怒,哪里还有心情去理会地上的尸体, 甚至不敢去多瞧一眼。
全场,唯有姜云初目不转睛地盯着。
眼睁睁地看着从小护着自己的路姐姐就这般惨死在眼前,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在众人手忙脚乱地护驾时,她挣扎着站起身来, 欲拾级而上,却发现腿软得不行,摔了好几次。
北风呼啸而过, 似乎老天爷亦悲伤起来, 白雪纷纷而下, 漫天飞花覆盖了周围。雪冷, 人心更甚。
她艰难地爬过去, 脸上的血液已变得冰冷,泪水盈满眶。她多么盼望这一切只是梦, 梦醒了人还活着,然而,微颤的手指触及尸体的瞬间,那冰冷的温度冻得意识瞬间清醒。
原来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紧抱着尸体,想给予温暖,可深知尸体的主人已感受不到,终究忍不住泪流满面。
“路姐姐,路姐姐你快起来!你怎么能死,你腹中还有孩儿啊!怎么能……”
难受的心让话语无法再继续,微微颤抖的手忍不住伸向路贵妃隆起的腹部,含泪的眸子里充满着悲伤。
一尸两命,这是多大的仇恨?
此刻,赶来处置尸体的宫女太监瞧见姜云初紧抱着,以为她是亲属,恭敬有礼地上前劝言:“姑娘,为了顾及贵妃娘娘的体面,让我们要给贵妃娘娘盖上白布吧。”
姜云初闻得此言,闭眼感受手中的触感,默然与腹中的孩儿告别,隐约间,似乎感受到微弱的颤动。
她心神一震,忽地生出一丝希望,正欲仔细察看,却被路氏兄妹的到来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