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儿,好豫儿,你别吓娘……”
面容俊朗的男子却挣扎着想要从她怀里挣脱,只追问道:“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
他顶着三皇子的名头活到现在,哪怕母妃是个人微言轻的歌姬,他也未曾有丝毫埋怨。
后来得知自己的外祖原来就是当年天水郡赵氏的家主时,他甚至是骄傲的。
只因在母妃口中,赵家是一个风光无限的簪缨贵族。
他的父皇是当今皇帝,他的母妃是当年簪缨世家的嫡小姐,旁人不知道母妃的真实身份,才拿着那些所谓高高在上的身世炫耀。
萧承豫从不介意,所有人都冷嘲热讽又如何,总之他身上依旧流着萧家的血,他依旧是这江山最正统的主人。
可是现在,全都破碎了。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在他的面前被打破;原来那只是谎言构成的虚妄。
他的生父甚至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家仆,一个逃奴,天差地别的差异。
萧承豫被这变故活生生逼疯,气血上涌,就算这次活下来,也会日夜受此折磨。
他所尊崇的,亲手将他碾碎。
他的呼吸渐轻,脑海中却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这些事,愈发觉得他这一生活的实在像个笑话。
争权夺位,他一个私生子,一只被人偷梁换柱的“狸猫”,竟也妄想承继大统。
萧承豫突然有些想笑,他转了转头,正看见那目露不忍却依旧冷漠的少女,心头泛起丝丝的苦涩。
脑海中蓦然浮现出那些梦境中的场景。
他又看到了那个始终置身局外,不曾对她伸出手的自己,也看到了最后持剑闯宫,亲手捅他三刀的青年。
“原来都是……”真的。
萧承豫的话没说完,手却先一步无力地垂了下来,呼吸也渐渐消散。
“啊!”偌大的宫殿中响起女子凄厉的哭声。
攒珠钗握在她的手中,纤白的手掌被划破一道蜿蜒的血痕,鲜血与萧承豫的混在一起。
她厌恶萧家人,更不可能与萧祁策诞下孩子,那只会让她觉得恶心。
可是入宫在即,她需要一个皇子傍身,故而赵家大小姐选择了陪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家仆。
可是她没想到,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那些掩藏在风沙之下的秘密一旦掀开,便是灭顶之灾。
痛苦重新反噬到她自己身上,在追求权势的路上,她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儿子。
攒珠钗顺着宁婕妤的动作缓缓上移。
“宁婕妤要自戕!”秦姝意猛地惊呼出声。
终究是晚了一步,精致的珠钗已然刺入纤细的喉管,霎那间鲜血四溅。
“不叫……宁婕妤……”女子倒在地上,依旧拽着身侧孩子的衣角,眼眶里涌出泪。
“何青云之流澜兮,我是……”
她是赵青澜,可惜没人能再听清她的话。
下一秒,是疯狂挣脱开押着自己的宫女的赵姨娘,或许更该叫她赵二小姐,赵霜蒙。
“阿姐,阿姐!”她捂着自己的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
那是她相依为命四十载的阿姐,唯一还活在这世上的亲人。
赵姨娘咬舌自尽,死时半伏在宁婕妤的身上。
往日布置清雅的漪兰殿不过片刻之间,血流成河,已经抬出去好几具尸体。
秦姝意日日夜夜都想复仇,可是当仇人真的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死在她面前时,她的心头又蓦然升起一阵哀伤和空罔。
察觉到少女情绪低落,裴景琛轻轻地牵住她,先去拜见了帝后和收拾残局的太子,称病告辞。
出了宫殿,少女这才觉得空气开阔了些,压在心头的郁气也渐渐消散。
走了一段路,这才觉出被捆绑的脚踝骨隐隐发酸,左颊肿胀,头发湿透,现在又是狼狈不堪。
秦姝意突然觉得有些后悔,还有些羞赧,怎么偏偏让这人见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
谁料青年却半蹲下身子,伸开胳膊,笑道:“世子妃辛劳许久,要不要为夫背你回家?”
秦姝意这些天的疲惫一扫而空,被他的动作逗笑,眉眼弯弯,看向身边走过的内侍宫女。
“你快起来,这像什么话,旁人看了会以为我在欺负你。”
裴景琛亦是四下打量一眼,转头对她笑起来,眉眼熠熠生辉,恍若不在意。
“那怎么啦?不被娘子欺负的夫君可不是好夫君,娘子劳心劳神,本世子难道不该表示一下?”
少女笑得合不拢嘴,清楚自己说不过他,于是俯身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
青年背她起来,一步步走得极稳,嗅到鼻端独属于少女的淡淡兰香,唇角微勾。
“这是你第一次背我。”秦姝意思索片刻,确认没有印象,低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