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本卷轴,目光深沉地直视着不远处的少女。
“进来说。”
少女眸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随后还是跟着他走了进去,桌上还摊着许多书册,都是大理寺前些日子递给新少卿的公文。
秦渊将手上的书册重新放回书架,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妹妹,率先打破沉寂。
“为何来了又走?”
秦姝意只是垂下眸子,并未作答。
“还要瞒在心里不说么?”秦大公子似乎也动了气,声音中还带着一分焦急,“你可知这些日子,父亲和母亲有多担心你?”
岂止秦尚书和秦夫人,还有他这个当哥哥的,也是提心吊胆地数日子。
少女的头垂得更低。
“倘若不是前些日子太子殿下跟父亲转述你无事,只怕今日父亲就要强闯国公府了!”相似的一双桃花眼,男子如今却眉梢带怒。
秦渊上前一步,带着明显的疑惑,反问道:“我只想问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你的夫君如今出了事,为何也要将我们排除在外呢?”
见秦姝意迟迟不说话,他又无奈地自言自语道:“难道连自家的血亲都不值得你相信了吗?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啊。”
“不是的,哥哥。”少女猛然抬头打断,眼中的泪花还在打转,勉强抑制着流泪的冲动。
“正因为血浓于水,所以才不忍让父兄和娘亲为我操心。”她的话一顿,“旁人不知,可哥哥马上要入朝为官,难道也不清楚么?”
秦姝意唇角微勾,露出一道十分勉强的笑容,看着眼前的人。
“陛下日薄西山,太子却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失了左膀右臂,倘若尚书府也因此惶恐不安,那太子殿下怎么办?”
她叹道:“哥哥,人心是浮动的。”
所以越到动荡之时,越要镇定,而不能落得个人人自危的境况,给心思叵测之辈以可乘之机。尚书府不能出面;东宫不能出面。
高宗的身体一日日地衰败下去,这天下也没有挂念侄子而忽略天子夫君的先例,是以裴皇后也只能留在宫里。
临安城看似平静,时则已经处在另一个龙潭虎穴之中,山雨欲来风满楼。
如今虽然太子已立,可终究吃了根基不稳的亏,朝堂之中多的是墙头草,倘若太子一党势微,势必会引发动荡。
桓王和穆王无论上辈子,还是这一世,都野心勃勃,在暗处窥伺,只等最后一举抹杀太子。
秦姝意这半月里虽闭门不出,可对京城变幻莫测的局势却了然于心,更不敢有丝毫放松。
桓王虽背靠郑太傅,但是太傅如今垂垂老矣,而他自己又实在算不上什么好苗子,朝中诸位大臣也不会把赌注压在桓王身上。
可是萧承豫不同,秦姝意太了解他那些阴私果决的手段,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倘若他在此时抛出橄榄枝,难保不会有人上钩。
从前虽断了他的财和兵,可她现在也不敢笃定萧承豫不会卷土重来,毕竟中间还藏着个宁婕妤,当年天水一祸中的将门遗孤。
赵氏满门野心勃勃,自然也不会忽视对两个嫡女的培养,只怕这宁婕妤还有后招,筹谋多年,自然也有破釜沉舟的孤决。
在他们行动之前,秦姝意需得把一切都安排好,唯有如此才能求一份安心。
她和这群人争的从来不是金银权势,而是命,是一个公道。
抢在所有人之前,揭开当年的真相,一举将居心叵测的逆贼击杀,才能保住现在平静的生活。
裴景琛醒来时,也会放心。
他已经为她做了太多,现在也该是靠自己的时候了。
秦姝意抬眸,泪痕已干,目光灼灼,正撞上秦渊丝毫不掩饰其中疼惜的视线。
良久,他却无奈地轻笑一声,仿佛浑身力气被抽干,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我明白了。”
然而下一刻,面容清俊的秦大公子已经弯下脊背,拱手作了个长揖,冲自己的妹妹行了个大礼。
他这番动作很突然,秦姝意心中一惊,忙扶住他的胳膊,“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秦渊的目光不躲不闪,沉声开口。
“大理寺少卿秦渊,任凭世子妃差遣。”
秦姝意心头酸涩,耳边嗡嗡作响,轻声反问:“哥哥,你这是何必?”
秦大公子并未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脊背挺直,又行一礼。
“从今日起,下官与世子妃之间,只有尊卑上下,而无兄妹伦常;世子妃是主,下官是仆;世子妃为尊,下官为卑。”
少女眼眶里的泪涌出,划过她苍白的唇角,顺着下巴没入衣襟。
“哥哥,我只是想,保住你们。”
“世子因为我筹谋布局,逆天而行,引发痼疾至今昏迷不醒。”秦姝意的声音颤的厉害,“我不能把你们也引到这条路上。”
“哥哥,我不能。”她的眼前彷佛又出现梦中的情景,骨缝里都在叫嚣着痛苦,寸寸开裂,终成这世间一道碎片。
眸光眨了眨,她又想到了躺在榻上,至今生死未卜的裴景琛,双肩上宛如背着一座大山。
秦渊见她落泪,心中亦是悲痛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