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昀跟在她身后两步远,分寸尺度拿捏的刚刚好,既不会喧宾夺主,又彰显了自己的身份。
如今亲眼看着明昭胜了这位北狄王子,高宗的心也重新放了下来,之前的不悦与慌张都被冲散。
他亲自端起一杯酒,朝着重新坐会席中的青年举杯,“还请百里王子与朕饮下这杯酒,便算两国化干戈为玉帛了。”
百里昀闻言,却并没有急于回敬,而是先抚上了脸上的银面具。
自他进殿以来,整张脸被面具挡的严严实实,虽然看着身形挺拔,却没人知道他的长相如何。
传言北狄人饮风沐雨,吃生肉喝羊血,粗犷残忍,长相亦是粗眉怒目,高鼻厚唇,脸上耷拉着被风吹出的细纹,宛如野兽。
这位北狄六王子也是那样的长相吗?
明昭听着身边宫女们的窃窃私语,也不禁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年摘面具的动作。
似乎终于感觉到小公主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百里昀这才缓缓解下脑后的面具带子,他将面具放在桌上,抬头正视着对面的明昭。
视线相撞,少女一愣。
在场的文武百官们亦是震惊不已,这哪里有传言中的半分模样?遍观殿中,也只有恒国公世子能胜他三分。
面具下的脸宛如白玉,剑眉入鬓,一双瑞凤眼,眼角圆钝,眼尾却上扬,翡翠般的瞳眸下是一张厚薄合宜的唇。
百里昀含笑看着呆愣的明昭,又朝着座上的帝后拱手,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同样心跳飞快的,还有秦姝意。
这张脸,她见过。
前世裴皇后病重之际,她在凤仪宫侍疾,曾见到皇后娘娘和佩云姑姑对一幅画十分珍重。
那画是和亲队伍在过雍州城时,由城中的一位老画师所绘,辗转送到宫里。
画像中的女子自然是不久后就要彻底离开故土的明昭公主,可是艳若桃李的小公主身后不远处,还站了另一个人。
青年丰神俊朗,目光始终落在小公主身上。
虽不是工笔描画,可是通身风姿气质却让人一眼便能想起来,跟眼前的人对上。
画上站在明昭身后的,是百里昀。
百里昀敏锐地感知到一束探究的视线,遂抬眸一扫,果然对上了秦姝意。
复又定睛一看,他确定那位打量自己的应该就是世子妃,眸中却闪过一丝了然,冲着少女的方向点了点头。
裴景琛就坐在秦姝意身边,自然隐隐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异常,以及两人之间那奇怪的气氛。
“你认识他?”
少女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方答道:“不认识。”
说完她又岔开话题问了一句,“这位北狄王子娶妻了吗?”
“尚未。”裴景琛皱了皱眉,“他的母亲是汉女,这次若不是正逢宫变,恐怕他还要继续被大王子刁难排挤。”
秦姝意了然,点了点头,面上波澜不惊,心中的思绪却始终没停。
汉女之子,若是严重点,只怕这母子俩人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可是现在居然能翻身夺得老首领的权势,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事。
可让秦姝意更觉得奇怪的是,时间的错乱。
前世的内乱并没有拖到现在,而且北狄的乱分成了两拨,一波人攻入王宫,另一波却带兵前往雍州,这才拦住了裴景琛回临安。
可是这次却变了,宫变的时间延迟,只有北狄大王子等人带兵逼宫,裴景琛提早顺利回京,雍州也保了下来。
秦姝意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席上觥筹交错,歌舞表演与两朝臣属们往来颇有深意的话交杂在一起,愈发显得奇怪。
宴会正到尾声之时,文武百官们先退场,北狄使团也正要回驿站,偌大的宫殿中,聚在一起的人群渐渐往外走。
百里昀却不知何时来到裴景琛身边,行了个中原的拱手礼,含笑开口。
“久闻世子大名,今日才得一见,只是这次没见到令尊,终究算是一桩憾事。”
裴景琛眉梢微挑,“只要两朝交好,百里王子自然随时能与家父喝茶叙旧;若是纷争不断,只怕见到的,就是披甲上阵的恒国公了。”
百里昀被他一噎,并不局促,反而顺着他的话道:“天下太平,亦是我愿。”
站在他面前的裴景琛轻笑一声,不欲多言,这才看明昭的眼神分明有情谊。
可是过了一会又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妻子身上,他是表兄,又是丈夫,自然对这人提不起几分好感。
正在他牵着秦姝意准备离开时,身后的百里昀却道:“在下同世子妃一样,活了很久了。”
裴景琛抢先开口,“百里王子喝酒喝糊涂了吧?我夫人正当芳龄,怎么就活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侧的姑娘就拉住了他的胳膊,目光灼灼,摇了摇头。
“裴二,我想同百里王子说几句话。”
少女的桃花眼中带着执拗的恳切,裴景琛思索一瞬,还是点了头,“好。”
秦姝意站在男子面前,微微福身,一脸凝重,直接开口道:“百里王子,你我未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