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在座的只能装不懂,连头都不敢抬。
周永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兀自开口。
“久闻二位鹣鲽情深,如今听了世子的话,方知这传言倒也有几分道理。然则这收盐的事不是一朝之间就能办成的事,想来世子妃也能理解其中的难处。”
“周老板这话说得真是有趣极了。”主座上的青年扫了一眼底下的人,彷佛听见了荒谬的事,轻笑出声,引得众人一个激灵。
他唇角挂着笑,一双丹凤眼却含着审视的意味,丝毫没有露出谦逊温和的姿态,反而如一把出鞘的剑,银光铮亮,刀尖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本世子携的是当今圣上的御令,怀揣的是西北二十万将士的性命。诸位拖一刻,便会有数条人命葬送在北狄人的铁蹄之下。”
裴景琛站起身,脊背挺直,目光看向左侧的三个人。
“倘若雍州城破,杨大人猜北狄军会先攻下哪座城来庆贺?徐州贫瘠之地;秦州易守难攻;想攻下京城,就要过淮、扬二州。”
包间里不热,可是杨太守的额上已经开始流汗,青年打量着他的反应,替他回答。
“淮州在东,若是想攻,首选便是素有聚宝盆之说的扬州。”
话还没说完,他又瞥了杨太守身边跟着的两个官属一眼。
“届时叛军首当其冲要杀的就是诸位大人吧。或许你们还幻想着能够逃走,抑或是拿钱买命,但诸位上过战场么?见过北狄人杀人的样子么?”
“你们是扬州城里最大的官,诸位只要活着,就是叛军的心腹大患;至于逃?”裴景琛冷笑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青年俯身,眸光锐利如刀,“深山老林里,抑或是蛮夷之地,倒是能躲开追兵,可风尘仆仆赶路的苦,你们又受的住么?”
杨太守兼身旁的两个下属听了他一番话,整个身子瑟瑟发抖,彷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不久以后的结局,皆是面如土色。
裴景琛冷嗤,转身向右边走去。
他并未直接与周永说话,而是先找了坐在席末的两个盐商。
“我方才的话,想必二位老板也都听清楚了,现在兴许还在庆幸自己不是官吧,总以为叛军就算杀鸡儆猴,也不会拿你们开刀。”
青年貌似十分为难地绞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道:“可若是北狄人打着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旗号攻城,让百姓们自行说出平日里作奸犯科、非奸即恶的人怎么办呢?”
“唉。”他叹了口气,面上露出悲痛的表情,“不知日后,是谁会遭此毒手?裴某在军营时,曾听说过北狄人处置俘虏的手段。”
两个盐商均是瑟瑟缩缩地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他们对自己在扬州的名声都有数,这些年仗着手中的钱,行事颇不规矩,一时之间愣住,听他继续说着那些闻所未闻的骇人事情。
“想必二位也听说过,北狄民风彪悍,从来没有礼义之分。他们对待俘虏,总会将人绑在柱子上,先拿烧好的刀剐掉胳膊和腿上的肉,既不会让人失血而死,又能吊着一口气。”
裴景琛的声音很低,恍若不经意地伸出手指,敲了敲两个盐商面前的桌子,拿手指在桌上比划着。
“上下左右,各剐一刀。若有精通此道的刀工,可保人过了半月,还能喘气。”
两个盐商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微微发福的身子抖个不停,显然是没见过这样残忍的手段。
裴景琛收回手,站在两排人中间,话音复又变的轻松。
“当然,诸位大人也不必担心,这都建立在叛军入城的基础之上。若是诸位还想保住扬州这万千百姓,还想保住自己眼下富贵平顺的生活,自然也清楚该怎么做。”
坐在青年身后的周永闻言,看了一眼包间里面如金纸,彷佛被人抽去魂魄的几个人,自然明白这些人都是被裴世子方才的话说动了。
诚然周永财力雄厚,自己揽着扬州一半的盐引,但再有钱又有什么用?
诚如裴世子方才所说,若是那群蛮夷之人真的攻进城,哪里会管你送不送钱,片刻就能要了人的命。
天底下,谁人不贪生?
周永从前以金钱相诱惑,也得是这群人都能安然无恙地活着,可若是真让人在钱和命之间选一个,答案自然呼之欲出。
杨太守等人心中都清楚,只有听裴世子的,献出盐引,才能保全自己的名声和性命。
他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人,不像周永,孑然一身,自然舍不下这片基业。
所有人心中都明白的事情,周永自然也收在眼底,但他却不能顺着裴景琛的意。
倘如今天他退了这一步,恒国公世子回京便如平步青云,太子一党更是锦上添花。
那两位小姐韬光养晦、隐姓埋名做的筹谋就全废了。
“世子,草民认为......”周永强装从容的语调响起,可惜还没说完,话音就被人截断。
裴景琛转身看向他,眼底神色晦暗不明,身上的威压却四散开来,带着从上而下的倨傲姿态,冷声反问。
“怎么?周老板是不认同本世子说的话吗?难道周老板甘愿俯首为北狄人驱使?抑或是觉得自己有能力能够在叛军的铁蹄之下活命呢?”
周永勉强扯出的笑僵在脸上,正要开口辩驳,却又被青年飞速的话堵在喉咙里。
“饶是你有通天的本事,又与在座的大人们有何干系呢?难道周老板也能在保全自身时,顺便保下大家家中的妻子儿女、家仆侍女么?”
周永顿住,进退两难。裴景琛的问题刁钻刻薄,若是他敢说能,势必会被追问理由,他一个商人,如何能在乱世之中做到以上的事情,其中必定有鬼。
可若是不能,那他自然也不能再置喙收盐一事。
方才被吓得魂不守舍的众人如今听了这话,也渐渐回过神,品出这话里话外额外的意思。
他们当初听了这周永的一面之词,受他蛊惑,才下定主意要同裴世子僵持到底;可是如今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真正能护住他们的可不是眼前作威作福的商贾,而是那坐在龙椅上的人。
杨太守率先从涔涔的冷汗中反应过来,当机立断跪地道:“世子大义,下官愿誓死追随,自当遵从上令,无有不从!”
不过眨眼间,除了周永之外的所有人都跪地叩首,齐刷刷地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