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金尊玉贵,如今肯屈尊来此等俗气之地,就是对我们这群人最大的赏识。”
男人的语调中含着笑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真是心存感激,他拍了拍手,门被打开,立时进来一群衣着清雅的姑娘。
环肥燕瘦,各有风姿,只是所有女子手中都托着一个红木缠枝托盘,盘上放着长颈细口玉瓶。
周永笑道:“草民们知道世子不久前已有家室,自然是不该邀您来此腌臜之地。不过这红袖楼的琼液酒实属一绝,又不外卖,只好壮着胆子相邀,还望世子莫要怪罪草民们自作主张。”
他的话音刚落,屋里站着的女子就已经将琼液酒挨个放在了桌上。
周永只盯着裴景琛,笑得愈发意味深长,他刚才说的话,任谁也挑不出一星半点的错,不怕这位废物世子不上钩。
那群女子倒也识趣,放好玉瓶,挨个退了出去,瞧着还真像是周永说的那样,只是让品酒,别无他意。
裴景琛径直拿起玉瓶,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冲右手边的周永笑道:“香醇浓厚,果然是好酒。”
周永亦是一拱手,“世子喜欢就好!”
说罢他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似乎是在印证什么似的,一仰脖将那杯酒喝了下去。
裴景琛眯了眯眼,周永的话却比他更快,攻势也更凌厉。
“素闻世子千杯不醉之美名,今日世子可一定要同我们不醉不休啊!若是您连一杯酒都不想同我们喝,那就是不把我们这群盐商当人看了。”
青年的眸中愈发冷,看着周永得意的表情,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捏得发白。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裴景琛还是倒了一杯酒,正放下玉瓶时,身旁一双手径直端起那杯酒,喝了个干净。
少女刻意压低的嗓音响起,语调中带着善意的提醒,“世子,来时夫人警告过了,可不许您来花楼,更不许您沾酒,您都忘了么?”
裴景琛微微怔愣地看着她。
秦姝意又抢过玉瓶,脸上带着愧疚,方向竟是冲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周永。
“周老板恕罪,实在是我们世子妃性子冷硬刚烈,眼里揉不得沙子,您大人有大量,自然也不会同一个女子计较。”
她就这么仰脖喝完,故作豪爽地一抹嘴说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们夫人远在临安,晓得今日之事,也定要感念周老板的成人之美。”
周永看着那顷刻间空了的细口玉瓶,脸上的表情却愈发阴冷,还是强忍着看向那打断计划的小厮,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但碍着裴景琛和其他人的目光,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强自撑出一抹骇人的笑。
“是草民思虑不周了,多亏小内侍。”
第71章
酒已经喝光, 周永心里清楚的很,现在再去追究是谁对谁错,世子妃有没有说过这些话已然没有意义, 只能敛去心中的不悦。
裴景琛瞥了一眼身边的人,正好能看到她微红的面颊, 想来这姑娘也没喝过酒, 如今这一瓶方下了肚,已然隐约间显出几分朦胧。
下座的众人见周永没有发作, 一个个的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这时间也是难熬,一分一秒俱要将他们活活闷死。
青年端过一边的茶, 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递给一边垂着头的人。
“把茶喝了,若是一会敢在诸位大人悉心准备的宴会上, 污了大人们的眼, 当心回去扒了你的皮。”
秦姝意喝过酒, 却从来没有像刚才这样,猛地灌下去。
这琼液酒果如裴景琛所说, 香醇浓厚。可是都喝完才知道, 回过味来是辣的, 辣的喉咙里窜起了一簇火, 烧得她整个人迷迷糊糊。
少女的思维和动作都慢了几拍, 缓缓接过那杯茶, 只觉得眼前也有些发晕,分明是清澈的茶水, 此刻却和方才的酒液重合在一起。
她端着茶杯的手指微颤,将茶水一饮而尽, 方恢复几分清明。
裴景琛看着她将茶喝完,侧身正好挡住右侧周永等盐商探究的视线,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看来你们尚书府的家仆主意真是一个比一个大,如今连周老板专门准备的酒都敢截胡,怎么还有脸在这儿坐着?赶快滚!”
秦姝意一怔,抬眸正对上他的目光,虽有些迷茫,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开口。
“小人知错了,小人这就滚!”
说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下座的人一一拱手行礼,带上了门。
眼见着那道踉踉跄跄的身影离开,裴景琛这才松了一口气,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还请诸位恕罪,实在是裴某这位内侍对世子妃一向忠心不二,又是个呆傻憨直的,这才让诸位大人、老板看了笑话。”
杨太守率先开口,尽是恭维之意。
“世子哪里话?您与世子妃如今正是新婚燕尔,世子一往情深,信守承诺,这怎么能算是笑话呢?”
其他人见状,也是皮笑肉不笑。
裴景琛状似无奈,轻抿一口茶,诉苦道:“诸位有所不知,这次裴某临行前,夫人还同我闹了一回脾气,这几日更是连连从京中来了好几封信。”
“世子妃想来也是思夫心切。”杨太守狭长的眼又眯成了一条缝,心知这裴世子同府中的夫人感情甚好,自然要顺着他的话说好听的。
谁知裴景琛却摇了摇头,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斜看一眼杨太守,语调中还带着埋怨。
“是思夫不假。可这一思,就催着让处理这边的事。左右都是在问盐引的事,还将我骂了遍,只说是我在这边寻花问柳,没个正形。”
屋中瞬间静得落针可闻,众人脸上的表情更是尴尬,都是在官场上混出来的人精,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若是远在京城的世子妃真的寄了信,也只会骂他们这群人磨磨蹭蹭,而不会去骂与自己相濡以沫的夫君。
这位裴世子是在指桑骂槐,催着他们办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