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豫脑海中鬼使神差地浮现出,上元节玉带桥上那对般配的璧人身影,他就像个暗中的窥伺者,看着秦姝意同旁人欢声笑语。
他又开始觉得太阳穴隐隐发胀,这几日因为高宗突然确定皇储人选,昭告四海,他便心中忐忑不安,更是愤懑难平,已有近半个月没休息好。
他近日总是觉少梦多,夜夜难眠,可好不容易入睡了,却又总会梦到一些奇怪的场景。
梦里依旧是看不见面容的妻子,他正要带兵入宫夺玉玺,虽和妻子因落胎药一事生了嫌隙,但她依旧给自己穿上了铠甲,叮嘱他万事小心。
看着妻子纤细窈窕的身影,他心中一颤,郑重承诺道:“若我归来,尔便为后。”
可惜一切进展顺利、势如破竹之时,母妃却将他叫了过去,让他对着外祖的牌位起誓。
绝不提拔世家,绝不固宠一人。
母妃冷声道:“欲登高位者,必要舍弃诸多累赘,更不能有软肋,否则就算坐上了皇位,也不会安稳。”
他说:“可王妃她不是儿臣的累赘。”
母妃的眼神越来越冰冷,只是站在那两个无字牌位前,上了三炷香,而后缓缓开口。
“好孩子,这点你真应当学学你的皇祖父和父皇,唯有无情,方能做这天下之主,就因为一个女人,你不想成就大业了吗?”
萧承豫跪在蒲团上,最终还是闭上了眼,朝牌位叩拜道:“是,儿臣谨遵母妃教诲。”
一切都是为了成就大业,他筹谋许久,决不能功亏一篑。待他坐稳这江山,一定许她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在梦里,他看见自己最终还是穿上了那身龙袍,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走上了那个期盼许久的帝位。
可是在众人的祝福与恭贺声中,他却隐约听见了一个女子竭力压抑的啜泣声。
是妻子,是妻子斥责他贬妻为妾。
但不止这一句,梦中雷雨轰隆,妻子跪在养心殿外,豆大的雨点淋湿了女子的额发和衣裙,青石砖地上还流淌着鲜红的血。
女子声音凄厉,头一下比一下磕得重。
“臣妾府中上下百条人命,俱是满门忠良,绝不会作出谋逆之事,望陛下明察!”
“臣妾父母年
迈病弱,不堪牢狱之苦,乞求陛下能将臣妾的父母放回府中,另派看守。”
“臣妾的兄长胸有鸿鹄之志,却一心为陛下筹谋思量,统兵调配,后期粮草俱是我兄负责,无一出错,此番是有人要离间陛下与臣妾母族啊!”这几日,萧承豫睡得少,连梦也是断断续续,一闭眼,耳朵边就仿佛响起了女子凄厉的恳求。
每回想一次,他的心都更加沉重,仿佛那些事真的发生过,他真的做出了这么过分的事。
但是转过头来,他又觉得无可厚非,牺牲一家人来换取皇位江山的稳固,实在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再说了,他从未想过要害妻子,不过是形势所迫罢了,虽则贬妻为妾,但她应有的荣耀却一样都没少。
欲成大事者,目光自然要放长远些,手段狠戾些、杀鸡儆猴也是意料之中。
诚如母妃所言,唯无情者,方能坐稳这江山。
只是,妻子在梦中喊的那些话,那道纤弱灵秀的身影,府中百人,满门忠良,父兄皆卓尔不群……
萧承豫眉头越拧越紧,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个姓名,梦中妻子的面容竟如雨后群山,往日里朦朦胧胧,现在却缓缓掀开面纱。
第49章
面纱后是一张清婉的脸。
女子面庞白皙, 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如弯月的桃花眼,琼鼻樱唇,笑起来眼波流转, 颊边还有一对浅浅的小梨涡,娇俏灵动, 风姿绰约。
萧承豫一眨眼, 眼前的人又换个样子,女子如绸缎般的乌发披散在肩头, 穿着一身素白缎裙,泪盈于睫,眸光却十分怨毒。
妻子的脸愈发清晰, 正是秦姝意。
萧承豫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梦中她会为父兄抱冤,怪不得她那般刚烈不屈, 愿意为了阖府上下不惜豁出自己的命。
不过那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现在他和秦姝意结亲在即, 若真得了整个尚书府的支持, 他自然会将秦尚书和秦公子奉为座上宾,绝不会做出梦中那等自断左膀右臂的事。
因着这梦时断时续, 又没有什么规律, 所以萧承豫本人也十分疑惑。
为何在梦中, 他会千方百计地灭尚书府满门?于情于理, 这都是他的助力。
若非万不得已, 他怎么可能会杀?
素音见他面上神情不安, 还以为这位主子还有旁的打算,心里自然想到了娘娘的那位外甥女。
那位倒也生得一副好相貌, 最重要的是这才是真正的自家人。
遂笑道;“王爷可是挂念婉姑娘?娘娘思虑的周全,特意嘱咐奴婢告诉王爷, 不必忧心。待您羽翼渐丰,就娶婉姑娘做侧妃,也算是给姨娘一个交代。”
萧承豫听她这提议,却皱了皱眉,下意识反驳,“表妹与本王同宗,本王自然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绝不会叫她受委屈。今日说的这话日后也不要再提了,若是让正妃听到,会不喜。”
素音一怔,仍旧维持着面上和善的笑容,应声答是,心中却是不屑。
王爷是她看着长大的,从来都是杀伐决断,从不会拖泥带水,现在这个状态,可算不上妙。
这秦大小姐究竟给王爷灌了什么迷魂汤?让王爷只见过她两次,却屡屡显露关心的姿态,对她念念不忘,甚至压过了婉姑娘。
虽则萧承豫心中依旧对那梦持怀疑态度,但是又隐隐感觉所有的事都在与梦境中的内容相重合,为以防万一,他更不想让卢月婉进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