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靖见二人有话要说,裴景琛又看他一眼,他便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青年扯出一抹笑,安慰道:“不用担心,我认得回去的路,何况我还有旁的事要去做,不好带上你,你回到父兄身边,我也能放心些。”
“可你身上还有伤!难道殿下真的想当个残废不成?”秦姝意脱口而出,罕见的露出焦急的神色,倒像极了上元节玉带桥上那个训斥她不保重自己的青年。
听到她下意识的话,裴景琛也怔了怔,旋即一笑,温声道:“只是掉了层皮,养养就好了。”
秦姝意抬眸直直地盯着他,青年本就心虚,现在更看不得少女这样诘问的眼神,鬼使神差地垂下了头。
然而少女眸光坚定,唇色苍白,又重复道:“世子此番为了妾,太不值了。”
原以为她要说什么斥责的话,却未料出口竟是这几句。
裴景琛知道,她不是怪他,她是自责。
为什么要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呢?他是心甘情愿的。
裴景琛抬头,两个人在这样寂静的密林里对峙着。
青年喉结微动,他道:“什么叫值得?什么又叫不值得?这世间本就没有一以贯之的武断道理,我所信奉的不过是随心而活罢了。”
秦姝意看他片刻,话堵在嘴边却问不出来。
他素来都是这样的,随心肆意。
裴景琛见她神色有些沉重,又补充道:“你别害怕,这场戏至此便算唱完落幕了,你只是不幸做了那布局者第一个饵,若我不来,他们也会有其他的后招等着。”
秦姝意听着他的话音,说道:“所以你来之前便猜到了有人要拿我作要挟?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不如主动执剑上前,破了他的局。”
青年点点头,有些愧疚:“是我连累你了。”
秦姝意却没接他的话,只是看着他道:“好,妾同顾状元回去。妾虽不知世子想要做什么,但若是有力所能及之处,还望世子直言。”
裴景琛闻言又上前一步,轻声道:“既对我下手,想必是奔着三月的扬州一行而来的,此人阴险诡诈,一招未成,必有后手,你近日千万要珍重。”
秦姝意反问:“世子觉得是谁?”
面前的青年听到她发问,不自觉地眯了眯眼,说道:“现下还未揭开他们的真面目,自然两个都有可能,都得防。”
秦姝意的心猛地狂跳,她早前满脑子都是姜蓉重病一事,自然肯定这设局者一定是萧承豫,但现在骤然被裴景琛打破,才恍然发现自己忘了个人。
因潜意识里觉得此人蠢笨,掀不起什么风浪,故而也从不将他当个人物,更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却蓦然反应过来。
桓王萧承轩也是皇子,母妃是高位贵妃,外祖又是帝师太傅,门生遍布天下,他怎么可能安心当那富贵闲王?
大周的天下,他分明也是想要来争上一争,分一杯羹的。
这样想通之后,秦姝意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不怕明处拦路的豺狼虎豹,只怕那角落里的明枪暗箭,那才是真正的防不胜防。
裴景琛又将顾长靖喊了过来,嘱咐了几句,顾长靖二人依照来时的路向着上林苑走去,裴景琛却转身从另一个小路离开。
——
上林苑的甲士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只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唯恐打扰到主帐里的圣人,方才那帐子里一盆一盆地往外倒血水,落在众人眼里更是不妙。
而临时搭起的侧帐与之相比,气氛就要轻松许多。
仲京才从两位主子的帐篷里出来,又要小心防着周围的宫女太监,人多眼杂,自然是要万分注意,现在进了侧帐,才算稍稍沉下心来。
帐外众人心情沉寂,这侧帐的主人却十分闲适,还在悠悠然地研磨作画。
笔下雏形尽显,正是那头白虎。
此计初施,仲京便派人过来传了消息,说是裴世子拿到信一刻也没有耽搁,直往林中赶。
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便是今日裴皇后为父皇挡了那把刀又如何?一个病怏怏的儿子,一个残废侄子,就算父皇有意提拔恒国公,照他那个岁数又能活几年?
届时这天下于他,便如探囊取物。萧承豫心中畅快无比,只觉得透过这张白虎图已经看到了裴景琛挣扎求生、苟延残喘的丑态,连带着下笔时的墨汁都露出几分飘逸。
他看了一眼安静站在一边的仲京,赞道:“你办事我一向放心的,只是这次派去的人你倒没向我报,难不成是母妃拨了人?”
仲京拱手:“如殿下所言,正是娘娘特意挑的,名叫墨屏,从小养大的死士,性情稳重可靠,自然是衷心得很。”
萧承豫淡淡一笑,又道:“这点小事,本不必惊动母妃的,难免叫母妃挂怀。”
闻言,仲京又耐心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若是没有墨屏,只怕此番行事不会这般顺利。”
“哦?”萧承豫略略看他一眼,又继续勾勒着笔下白虎粗壮如钢刀的虎尾。
仲京继续说:“此番正是让那墨屏扮成御史府卢大小姐身边的侍女,这才顺利骗了秦家小姐,不然只怕还要费些功夫。”
萧承豫听完心头一凛,眉头紧拧,笔下的墨汁已经氤氲成一团黑,白虎图因这缭乱一笔彻底作废。
他却无暇顾及桌上的图,只看向站在一旁的仲京,讷讷地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谁家姑娘?”
第35章
仲京见他神色恍惚, 也不由得郑重起来,肯定地回答道:“属下说,是秦家姑娘啊。”
萧承豫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毛笔, 语气犹疑,“可是礼部尚书府的秦大小姐?”
仲京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