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鸟雀惊飞,又从暗处窜出四五个蒙面死士,其中一个还对着墨屏点了点头。
秦姝意将这一切收进眼底,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腕,接触到墨屏阴狠的视线,真切地劝说。
“姐姐当真以为区区几个死士便能拦住世子了?姐姐莫不是忘了,世子的父亲是谁?”说完她又疑惑地补充:“怎么,姐姐还不肯逃?”
墨屏本被她这一番话激得面色发红,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得意洋洋地说:“与其担心奴婢,不如多担心担心姑娘自己的命吧。”
说完拾起地上被击落的刀,提步进入了包围圈,围击裴景琛。
这边她走后,秦姝意却并没有真的停下动作任人宰割,手中的动作更加迅速,她抽出袖中的刀,飞速地磨上了手腕上粗糙的麻绳。
裴景琛送她的这把刀十分锋利,很快磨开了麻绳,但刀尖也不可避免地划过她的手腕,传来一阵刺痛。
她松绳一看,腕间血珠淋漓,十分可怖。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伤口的时候,秦姝意脱险后反而向右手边的林子跑去,矮身借茂密的树丛遮住了自己的身影。
这群人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杀手,裴景琛孤身应对尚且受其掣肘,为今之计唯有躲起来,不给裴景琛添麻烦。
只要她能自保,世子便无后顾之忧。
果然,裴景琛远远看见树下被磨开的麻绳,心下稍定,手上的软剑攻势更加凌厉,三尺青锋扫过之处,皆是一剑封喉,血花四溅。
就在死士已经倒下一片后,密林深处却传来一声雄浑的虎啸。
墨屏浑身是血,扭头看见消失的少女,心中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刚才因着裴景琛特意留下她一条命,现在还没断气,倒在地上得意地望着他。
她呸了一口,啐道:“秦家那个跑得还真是快!”但很快又凄厉地笑了起来。
“既然她跑了,那就先杀你吧!不知世子日后断臂瘸腿时,是否还能如今日这般以一挡十?”
墨屏眸光阴狠,迅速掏出一枚哨子,裴景琛见状将手中软剑狠狠掷出。
软剑穿透墨屏的胸膛,直将她钉在原地,胸前迸出连绵的血,她双眼倏忽睁大,还是撑着一瞬间吹响了口中的哨。
白虎似乎听见了这方的哨声,又狂啸几声,震出了林中的鸟雀。
墨屏狼狈地倒在地上,隐约感觉到了身下大地的轻微震动,心中一喜,气若游丝地看着神色凝重的青年。
“以奴婢这条贱命,将金尊玉贵的恒国公世子拉下水,奴婢不亏啊!”
她才笑出声,又呕出一口血,断气时眼眶发红。
秦姝意虽躲在树丛里,却也听到了墨屏威胁的话,自然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如她所料,萧承豫果然是要放出猛兽,来断了裴景琛奉命收盐的后路!
那晚百思不得其解的鱼饵,竟然是她。
秦姝意从藏身之处跑了出来,扬声道:“殿下,快逃!”裴景琛见她狼狈地跑出来,眼角却闪过不远处一道庞大的花白条纹身影,空气无比压抑,他连忙嘱咐:“你怎么出来了!快躲起来!”
秦姝意脊背上冷汗涔涔,额发散乱地贴在脸颊边,形容狼狈不堪,心跳如擂鼓。
但撞上青年坚决笃定的眼神,自然知道现在她更该做的是什么。
她不能让他为难。
少女唇色苍白,还是下定了主意,向身后的密林跑去。
身形庞大的白虎已经悠悠然地追了过来,四爪磨着脚下的地,一双虎眼闪着森森冷光,瞬间扑了过来。
裴景琛余光中见少女离开,强迫自己镇定下心神,迅速提气上前,抽出墨屏身上的那把软剑,倒下身子,从白虎腹下滑过。
那凶猛的白虎身形灵敏,见一扑未成,粗壮的虎尾如一把钢刀,狠狠朝着裴景琛扫了过来。
青年后退两步,双脚蹬上一侧的树,借力旋身,一剑砍下白虎扫过来的尾巴。
猛兽被激怒,发出一阵比方才更凄厉的呼嚎,虎眼凶光毕露,直直地盯着稳稳站着的青年,以更快的速度扑了过来。
今日这白虎,是非杀不可了。
裴景琛提剑上前,那把软剑在他手中却彷佛有着千钧之力,生生挡下白虎一击,他与这凶兽僵持不下,咬紧牙关撑着。
这白虎的力道愈来愈猛,他双肩上却似乎有着万钧之重,眼见就要败下阵来,白虎两只前爪十分锐利,向下压去时,直撕开裴景琛的右肩,鲜血淋漓。
这时白虎斜后方的树丛里却冲出一个青衣姑娘。
秦姝意用了十分的力气,白虎腥热的血溅在她的脸和衣服上,她却丝毫不敢放松,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刀又往深处旋了旋。
裴景琛因被白虎庞大的身躯挡着,瞧不见方才出手的人,却也知道这是千钧一发的好时机,手上的软剑使劲向上一挑,斜刺封喉。
白虎砰然倒地,少女纤细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身上穿的青色衣裙又是土又是血,原本一丝不苟的精致发髻现在也散乱下来,看着真是狼狈极了,唯有那一双眼,依旧亮得惊人。
秦姝意的手指还有些颤,腥热的血液顺着脸流了下来,她垂眸去看,自己的脚下已经积了一滩血,而不远处,裴景琛的身后也是密密麻麻的死人尸体。
鲜红的血液无时无刻不在刺着她的眼睛。
她双膝不受控制地一软,蹲下身子抱住了自己,她没有流泪,大脑放空,似乎不知今夕何夕,眼前的一切也都变成一片虚妄。
裴景琛抿了抿唇,也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温声安慰:“秦姝意,别怕。”
“我没怕,只是......”少女下意识地反驳了这样一句话,却突然顿住声音,不知道要解释什么,又能解释什么?
人如天地之间的蜉蝣一粟,生死均在一夕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