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过誓,要远离皇权更轶,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前路荆棘遍布,后路已断,不如迎难而上,她会让父兄和娘亲活下来,也会让那些欺辱她的人付出代价。
诱之以名利,恫之以权势。
和裴景琛的交易,有风险。
但她却并不担心,无论是五皇子,还是这位世子,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和会藏拙的君子合作,对她而言,是当下最稳妥的方法。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只能避开那些针对她的节点,可是在变故面前却能力有限。
譬如萧承豫借姜太尉的势封王,她无能为力,却能在今晚借五皇子的手打压姜家、打压萧承豫。
——
与裴景琛先后到了承乾宫,秦姝意才发现殿内一阵诡异的安静。
白发苍苍的卢御史跪在殿中,脊背挺得笔直,卢月凝颊边滑落泪珠,一言不发。
另一侧是跪倒的姜太尉,和脸上已经失去血色的姜衙内。
卢御史比高宗还要年长许多,一头白发分外扎眼,声音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老臣奉上多年,从未生过二心,膝下只有这一个孙女,却被他姜家小儿这样羞辱。此事倘若就这样囫囵了了,便是老臣一头撞死殿上也无颜见她早丧的父亲!”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卢月凝哽咽着,深深叩首跪拜,声色凄厉,“求皇上、皇后娘娘为臣女做主!”
高宗紧绷着脸,裴皇后面色不忍。
倒是上席的明昭利索地站起身,登时下场狠狠扇了姜衙内一巴掌,火气直冒。
“混账东西!敢在承乾宫造次!还当这是你太尉府么,本宫看你是不想活了!”
“明昭,不可无礼!”裴皇后觑着高宗的神色,还是出声劝道。
席下的明昭撇了撇嘴,又狠狠踢了姜衙内一脚,嫌恶道:“打你这混账都嫌脏了本宫的手!”
说完转过身去扶卢月凝,尝试几次扶不起来,低叹一声,入座时狠狠地剜了姜衙内一眼。
姜太尉自知理亏,他也清楚,皇上没有阻拦明昭公主,就说明圣人心中也是有气的。
现在他的心里满是对这个不成器儿子的怨怼,怎么就偏偏惹上了卢家大小姐。
便是他在朝中见了卢御史这个倔老头也要退让三分,这个混账倒好,直接调戏了人家孙女!
怨归怨,看到自己儿子吓成那样,还是有些心疼,忙辩解道:“陛下!犬子是醉酒生事!他,他也不想冒犯卢小姐的啊!”
说完又转头看向年迈的卢御史和卢月凝,扬声道:“卢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同一个醉汉计较了吧!犬子平时乖顺的很!”
卢御史连眼神都懒得给姜太尉,倒是卢月凝面上十分凝重,露出害怕的神色。
“姜世叔口口声声说衙内醉了,可是衙内亲口对妾夸耀自己是当朝国舅,怎么会怕区区御史!这也是一个脑子不清醒的人能说出来的大话吗?”
当朝国舅?区区御史!
秦姝意安静地坐在席中,心中不住感叹,卢姐姐这一番话,说得可真是十分耐人寻味。
她这可不仅是简单的打蛇打七寸,这番话说出来便是在高宗心里埋下一颗质疑的种子,句句皆是杀招。
一则子嗣,二则皇权。
天子之怒,足以让整个姜家覆灭。
第16章
满堂哗然,高宗皱着眉,面色铁青。
明昭气愤地站起来,又被身旁的侍女拦下,怒道:“好你个姓姜的!你敢诅咒皇嗣是不是!”
姜衙内急忙辩解,情急之下还扯上了姜太尉的衣袖,十分狼狈,“我没有啊!爹,爹,不是你说的吗,蓉妹妹她要......”
生怕他再说出点不该说的话,姜太尉转身将他扇倒在地,暴怒道:“逆子!还不闭嘴!”
上席的萧承瑾貌似不合时宜地咳了起来,面色愈发苍白,看向形容不堪的姜氏父子,又貌似不经意地看了眼高宗,语气虚弱。
“看来本殿活得太长了,竟惹得太尉如此不快。如此,本殿……咳咳,真是愧对太尉啊。”
裴皇后似乎十分害怕五皇子说这种话,忙道:“瑾儿!慎言!”
谁不知道高宗本就子嗣稀薄,最忌讳早夭之事。
姜衙内没脑子造反,可是诅咒皇嗣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触了高宗的逆鳞,就这一点便足够他死上十次八次,姜太尉急得脑袋磕得一声比一声响。
高宗声音低沉,压抑着无边怒意,“朕看令郎也活得太长了!既如此,便赏廷棍三十杖吧。”
自大周开国以来,鲜少用这样严重的惩罚,廷棍三十杖,姜衙内绝无生还的可能。
姜太尉爱子心切,脱口而出恳求道:“陛下!”
“盐!臣愿上交盐引经营权和全部家产!求陛下,饶犬子一条性命啊!”
又是一阵哗然,众人只知道姜太尉是天子宠臣,却不知道受宠到了这种地步。
盐铁经营一向是肥差,姜太尉竟然有盐引经营权!难怪他家底雄厚,难怪年年都能给高宗搜罗来奇珍异宝!
只不过这一折腾,以后恐怕就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