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卢月凝,身体不适来迟了,望娘娘莫要怪罪。”
来者高挑匀称,穿着月白色广袖长裙,袖口和裙边都绣着精细的云纹,腰间别了半块墨色双鱼玉佩,衣饰并不繁琐,却很衬她的气色。
淑妃端着主人的架子开宴,却没想到有人根本不把她的赏花宴放在心上,强压住面色不虞,假意热情地关心。
“无妨,卢小姐身子可好些了?”
卢月凝笑意不达眼底,温声回道:“已经无碍了,谢娘娘挂怀。”
淑妃正要邀请卢月凝来自己身边坐,却见席下只有一个座位,不由犯了难。
秦姝意与卢月凝隔空对上目光。
只见卢月凝眉眼舒缓,朝上座的郑淑妃行礼道:“娘娘,不知臣女可否与这位妹妹同坐?”
秦姝意有些意外,她们二人并不相熟,勉强算京中淡如水的点头之交。
这位卢姑娘的父亲是临安城出名的宠妾灭妻,卢母早早遁入空门,卢父又在外放途中遭了匪,所以她养在祖父卢御史膝下。
不通女工,却极善文墨,富有才名。
可惜身后事颇令人唏嘘。
卢御史过世后,她与旁支的堂兄成了亲,堂兄人面兽心,娶她不过是为了御史家产,见其一生清廉、无利可图,便日日折磨这花一般的人。
可怜卢月凝还不到二十,便随她祖父而去。
她那时哀叹卢月凝命运坎坷,实在悲惨,萧承豫还慰藉她,说绝不会让她受半点苦。
可不久他便娶了卢月凝的庶妹进王府,当真是一箭双雕,既得温香软玉在怀,又得了卢御史门生的支持,其城府深沉,现在想来还不由扼腕。
看着面前像月光一样皎洁淡然的女子,秦姝意鬼使神差地说:“臣女也愿与卢姐姐同坐。”
郑淑妃见二人默契地答话,又瞥了眼身边的一个座位,笑道:“也好,你们姊妹这样和睦,本宫瞧了也高兴。”
倘若是小门小户的女儿,郑淑妃此刻怕是要大发脾气,可是这两个少女的家人俱是圣上的肱骨之臣,当下也只能附和,不过自己也懒得再去拉着她们二人问长问短。
两人坐在一起,一个如冬日皎月,一个如夏日翠竹,就算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也自有一番风华。
席上笙歌燕舞,不时还有几个贵女上台演奏,一顿忙忙碌碌,看得人眼花缭乱,秦姝意参加惯了这种形如鸡肋的宴会,也能坐得住。
她粗略看了看在场的女郎,已经有好些个现了倦意,倒是身边的卢月凝,不疾不徐,十分端稳,不由多了几分欣赏。
卢月凝本歪头看着台上的歌舞,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转头轻声问:“秦妹妹怎得这样盯着我?是我脸上沾东西了么?”
“没有。只是有点好奇,卢姐姐已经坐了那么久,却不显烦躁,十分令人敬佩呢!”
秦姝意由衷地赞叹道,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颊边一个小小的梨涡,十分讨喜。
卢月凝低头浅笑,“原来你是在想这个,我幼时随祖父临字,一坐便是三个时辰,如今已经习惯了。”
秦姝意看着身旁温柔的女子,对她的好感愈来愈浓烈。
卢御史是当世大儒,一步步从地方官做到了京中三公之一,为人刚正不阿,在他膝下教养的孙女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番读书人的风骨。
反观卢月婉,虽是她同父异母的庶妹,却心如蛇蝎,只将内宅争宠的手段学了个十成十。
其实按卢御史耿介的性子,卢月婉和她的姨娘就算在府中不争宠,也能一辈子平安顺遂。
可是她们却一心踩着别人的性命向上爬,费尽心思,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秦姝意和卢月婉相交甚浅,又因为与她一同嫁给了萧承豫,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自然不明白她心狠手辣的手段是为了什么。
只是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心么?
可是,这值得么?
“我能唤你姝意妹妹么?我应是比你大一岁,从前多在府中读书临字,祖父官职虽高,但脾气执拗,我又因素来不喜交游,闺中好友寥寥无几。”
卢月凝的眼睛宛如一潭清水,望着面前浅笑嫣然的少女,又道:“今日赴宴,我初见妹妹便十分欢喜,若秦姑娘不嫌弃......”
秦姝意在那样清澈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笑得眼睛宛如月牙,轻轻握住卢月凝的手。
“好啊,凝姐姐。”
上座的淑妃许是看见了女郎们的倦怠,伸手拿过身旁女官的羽扇,悠悠摇着。
“咸福宫里就这一点好,花卉繁多,如今姑娘们坐着也累了,不如走动走动赏赏花,也不失为一番美意。”
淑妃一发话,少女们都活泛起来,大家年纪不大,自然是更喜欢欣赏美好的事物。
秦姝意心下好奇,宴会都过去一半了,淑妃的宝贝儿子却还没入场,前世她落水后意识模糊,也未曾注意到二皇子是否在场。
郑淑妃千方百计为儿子选正妃,桓王却连咸福宫进都懒得进,还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如今要防着的是暗处的“野猫”,以及,谨慎赏荷。
在场的女子们都向湖边靠近,八月还带着点燥热,今日天气却好,微风拂过,反倒吹得人通体舒畅。
偌大的湖里种了满园的荷花,宛如工笔画,难怪郑淑妃赞不绝口,以此为傲。
卢月凝也站起来想往那边走,秦姝意揽住她的胳膊,笑盈盈道:“凝姐姐,那边太挤了,咱们找个高处宽敞的地方赏花岂不更好?”
她犹记前世野猫是从身后蹿出来的,回头瞧了瞧,那一处贵女们站着的地方与野猫正巧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