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鸢说起这件事的源头, 竟是当时褚瑶阴差阳错让洪杉去绥州帮忙看顾生意, 他见了苏念,才意外得知了这桩狸猫换太子的阴谋,后又潜入皇家别院, 自她口中得知是陆少淮假扮太子, 这才带着柳华赶赴绥州去医治裴湛。
褚瑶听后, 怔怔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他还活着, 若是我能早些知道, 也不会怀着孩子与陆少淮一同坠湖, 如今看来,我不仅做了没有用的事情, 还连累了腹中的孩子早早出生……”
一想到孩子那犹如细丝的哭声,褚瑶心里就自责得厉害。
程鸢不太会安慰人,见她这般伤心,自己除了几句干巴巴的劝慰,也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幸而不久之后太子殿下回来的,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小皇孙,以及褚瑶的那位大哥。
鸣哥儿见到自己的娘亲躺在床上,便扑到她的身上,哇的一声哭起来:“娘亲……生病……娘亲……”
褚瑶将小人儿搂到怀中,勉力哄着他:“娘亲没有生病,娘亲给你生了一个小妹妹,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妹妹吗?”
“妹妹……”鸣哥儿便立即去看褚瑶的肚子,先前他总喜欢贴着她的肚子,左一口“妹妹”右一口“妹妹”的叫,如今瞧那肚子平了,便疑惑道,“妹妹……哪里?”
褚瑶摸摸他的小脑袋:“过几天就能看到了。”
余光瞥见两个人还杵在床边,一个是裴湛,另一个……
她抬眼望去,一个挺秀高颀的男人,面容略有风霜,可眼眸却清亮如浸寒星,与记忆中那个模糊的面容渐渐重合。
褚瑶惊得坐起身来,他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你莫起身,好生躺着……”
她握住他的手,一瞬落下泪来,激动得声音颤抖:“大哥……”
“小妹,”褚彦同样眼含热泪,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长发,记忆中那个追着自己喊哥哥的小姑娘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出落成这般标致的模样,可惜他没有一直陪着她长大,“大哥不在你身边的这些年,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嗯……”何止是受了许多委屈,还受了许多磨难,吃了许多的苦。她扑进大哥的怀中,像是终于找到了倚靠,没了顾忌地哭起来。
床上的鸣哥儿原本已经不哭了,可见娘亲哭了,他的小嘴一瘪,抱着褚瑶的胳膊又哭了起来。
裴湛见他们大大小小哭成一团,想着让她哭一哭也好,把心里的郁结都发泄出来,总比她一声不吭默默地流泪要好上许多。
褚彦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才拍拍她的背,扶她起来给她擦泪:“你才生完孩子,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褚瑶抽噎着问他:“二哥呢?他怎么没来?”
“你二哥在绥州调养身体,不便赶来,等以后你坐完月子,我带你回绥州瞧他……”
“他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前些日子柳太医给他诊过,开了一个调养身体的药,日后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所有的磨难都已经过去,时隔多年他们兄妹终于团聚,日后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裴湛着手去处理陆少淮假冒太子一事。
他知道陆少淮是与二皇子裴瑞联手做的这个局,虽然他手中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但是为了尽快给裴瑞定罪,裴湛去了大理狱中见陆少淮,告诉他说只要他站出来指认裴瑞,便给他留一个全尸,否则凭他所犯下的罪过,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陆少淮从进宫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自己难逃一死,不过不知会是什么死法罢了。
如今裴湛愿意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就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
只是在临死之前,他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家人:“殿下,此事是我一时起了贪念,与陆家无关,殿下可否不要为难陆家……”
裴湛负手看他,眼神冷厉:“你李代桃僵之事事关皇家尊严,不会宣之于众,陆家自然也不会因你这件事受到牵连。但是你父亲兄长平庸,母亲德行有亏,陆明芙虽温顺却也资质平平,陆家没落是迟早的事,孤会收回对陆家所有的恩惠,日后陆家是何造化,都与孤无关……”
他不处置陆家,已经是他最大的宽容。
陆少淮叩首跪拜:“多谢殿下恩典,我愿意指认二皇子……”
裴湛欲拂袖离去,却被陆少淮忽然叫住。
“殿下,阿瑶……她还好吗?”
裴湛脚步一顿,神情陡然变得森然,转身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扯了起来,言语间已是压抑不住的怒气:“你还有脸关心她?你对她做了什么,害得她在惊恐中早产?”
一想到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陆少淮假扮他陪在褚瑶身边,与她朝夕相处,他就恨不能活剐了陆少淮。
他本不想去问陆少淮究竟对褚瑶做了什么,左右这个男人都逃不了一死,他又何必去知道那些让自己糟心的事儿。
可他又忍不住去想,他们在皇家别院居住的那段时间,陆少淮可有对她不轨过?
“此事,是我对不住阿瑶……”陆少淮从来都没有想过伤害褚瑶,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误会了她还喜欢自己,误会她怀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拼命想和她在一起而已。
“倘若当初殿下让我与阿瑶好好告别,我与阿瑶好聚好散,或许后面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的误会,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看着裴湛,回想自己这短暂的一生,似乎从他成为替身的那一天,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陆少淮苦涩道:“又或许,在开始的开始,我不是殿下的替身,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公子,阿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我们在栖霞山相遇,她救了我,我后来也帮了她,我们和普通的有情人一样,相遇,相知,相许……”那么他们现在一定会像一对普通的夫妻一样,恩爱且平淡地过一辈子。
“够了!”裴湛面色紧绷,眸中的怒火似要将对方焚烧殆尽,“人生没有或许,也不会重来,这些所谓的假想都不是你铸下大错的理由。”
“是,我很后悔做下这件错事,如今说再多也没有意义,可至少有一件事,能让我在死前,少一分遗憾,”他勾起唇角,在无尽的悔恨中寻找到了一丝安慰,“至少我知道,阿瑶当初想嫁的人确实是我,倘若当初殿下不是以我的身份迎娶她,她是不会嫁给殿下的……”
裴湛薄唇紧抿,强压着胸膛中的滔天怒火:“那又如何?你们有缘无分,孤不会在意开始,孤只在乎结果!”
“倘若殿下真的不在意这样的开始,当初又为何阻拦我与阿瑶见面?”人之将死,陆少淮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分明殿下也早就知道,阿瑶心里有过我。”
裴湛怒极反笑:“你想离间孤与阿瑶之间的感情,孤不会如你所愿。孤不管她当初心里有过谁,当初想嫁的人是谁,她以前是孤的女人,以后也会一直是孤的女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且带着下黄泉去……”
随着陆少淮对二皇子裴瑞的指正,以及裴湛手中现有的裴瑞□□的证据,皇帝对裴瑞失望至极,命人送去了白绫、鸩酒和匕首,让他自行抉择。
裴瑞不肯认罪,还想冲出宫苑去哀求陛下,最终被宫人强行塞进了悬好的白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