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习武之人心性都比常人要坚强许多,在褚瑶看来十分严重的伤势,程鸢却浑不在意的样子。
“倒是洪杉,”程鸢叹息道,“他伤得比我重,柳太医劝他日后不能再习武,他因此很是萎靡不振,殿下和褚娘子去看看他吧……”
褚瑶与裴湛便暂时离开程鸢的房间,往洪杉的房间走去。
程鸢将两人送至房间门口,她的眼睛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听觉却比之前灵敏了许多。
她能听得出来,褚瑶的步子愈发沉了,气息也比之前重了少许,想是腹中的孩子月份愈发大了,身子重才会如此。
至于太子殿下,他的气息和脚步也与以前不太一样了,就连声音也好像有几分变化,虽然大致听着无异,但她就是觉得和之前有些许的不同。
听闻太子殿下昏迷了近一个月,如今也才刚苏醒没几日,或许便是因为这个,才与先前不一样吧。
程鸢压下心中的疑惑,转身回了房间。
洪杉确如程鸢所说,确实颓唐了许多。
褚瑶与裴湛进去的时候,他正擦拭着他平日里惯用的弯刀,那刀已然被他擦得锃亮,他却还是一遍一遍地擦拭着。
他甚至向裴湛请辞:“殿下,如今属下已是废人一个,日后不能再为殿下效劳,还请殿下准许属下离开暗卫营。”
裴湛竟也没有多少犹豫便准许了:“你是为了救我才会落得如此,我不会不管你,我会叫人送些银两给你,保你一世衣食无忧。”
褚瑶其实有些意外裴湛竟然这般冷静的回应洪杉。
虽然是洪杉主动提出要离开暗卫营,但是他毕竟为裴湛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就算他如今武功尽废,日后不能再保护裴湛,但裴湛完全可以安排给他一个闲职,继续将他留在身边,至少这会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个无用之人,而不是给他一些银子便草草打发了,委实太不近人情了些。
可如今裴湛话已说出,洪杉显然也因为他的话而愈发萎靡了些。
于是褚瑶只好找补道:“洪大哥,其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
洪杉勉强打起精神:“褚娘子有话尽管说。”
“你也知道,我在绥州置办的那两家铺子,生意一直不错,原本有苏念姐姐帮忙看顾着,我在京城也省心,可如今开春了,苏念姐姐要回去开私塾了,知叶与秋荷年纪小,能顾好那个甜水铺子就不错了,可三味古董羹那边也须得有人帮忙看顾,不知道洪大哥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我?”洪杉愣了一下,随即摆手道,“我只是一介莽夫,哪里懂生意之事,并非我不愿意帮你这个忙,只是我实在爱莫能助……”
“三味古董羹有邱老板在,不需要洪大哥你懂生意之事,是因为我把洪大哥当成自己人,想着总归那里有个自己人我才能放心,所以才想请你帮忙,”她诚恳道,“洪大哥,我一直将你视作我的兄长和家人,希望你能答应帮我这个忙……”
她的话打动了洪杉,况且她还提到了苏念,他一直悄悄喜欢着的那位苏娘子,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便答应了。
自邸馆中出来,回到马车上之后,褚瑶看着裴湛,几番欲言又止。
裴湛看出她有话说,便开口道:“阿瑶想同我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方才殿下对待洪大哥,委实有些冷漠,”随即不等他说话,便自顾自帮他解释,“想来是殿下也记不起洪大哥了,所以才会这般……”
褚瑶并不是想责怪他,况且傲娇如他,定也不会觉得自己方才做的有错。
没想到他轻咳一记,竟好脾气地认下来:“方才是我做的不好,你不要生气。”
褚瑶颇有几分诧异:“我没有生气……”
他竟这么快就认错了?
可他以前从不会轻易认错……
在褚瑶的记忆中,他唯一一次痛快认错,是那次他假扮陆少淮在酒楼里与她见面,她发现之后决定以牙还牙,故意装作不知的样子与他暧昧,才气得他痛快认错。
除这次之外,他很少与她认错,即便真的发现自己做错了,也只会哄一哄她,或是做些其他的事情来补偿她,但要他明晃晃的低头认错是不可能的。
如今怎的,她才委婉地说了几句他方才不该对洪大哥冷漠,他竟就认下了?
许是因为她脑中才联想到先前他假扮陆少淮的事情,这会儿竟莫名觉得,他这般好脾气,倒像是陆少淮假扮他似的……
脑中才冒出这个荒唐的念头,目光便不由自主往他的脖子上看去。
那次在酒楼,她之所以发现是他假扮陆少淮,是因为他的喉结下面有一颗小痔而陆少淮没有。
只是他今天穿着一件披风,脖子被一圈狐绒遮的严实,什么都看不到。
随后褚瑶便为自己生出这样的想法而感到好笑:他怎么可能是陆少淮假扮的呢,陆少淮分明已经去世好久了。
他们到达皇家别院时已近晌午,因着知道他们要搬来住,别院的人提前一日已经将这里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厨房的人掐着点备好了午膳,褚瑶与裴湛一起用过之后,便带着鸣哥儿去午睡了。
在裴湛昏迷的这些日子里,鸣哥儿大都由她哄睡。
小人儿因为这个,又与她亲近了许多,如今就算是裴湛醒来了,小人儿也不怎么与他亲近,许是因为当时被他重伤的样子吓到了。
他倒也不强求,大多时候会对着鸣哥儿说一句“让爹爹抱抱”,鸣哥儿赖在她的怀里不肯过去,他便笑笑,揉揉小人儿的脑袋便算了。
下午褚瑶带着鸣哥儿与裴湛一起去后院散步。
这别院比起温泉山庄更是大了不少,褚瑶担心他累着,本想随便走一走便回去的,可转眸瞧他,却见他比起在宫里时明显放松许多,精神也好了不少,褚瑶亦是如此,两人边走边聊,褚瑶同他说起温泉山庄的事情,想着一个多月未去那边,不晓得如今山庄改造得如何了,明日若天气好,便过去看看。
他眉眼满是柔情,含笑看着她,她说什么都说“好”。
到夜晚歇息时,褚瑶便让他歇在左梢间,自己则带着鸣哥儿睡在左次间,中间隔着琉落地璃长窗,这样若是夜里裴湛有什么不适,她也能立即察觉。
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分房而睡,毕竟他身体未好,鸣哥儿夜里睡觉不老实,怕闹得他休息不好。
她将鸣哥儿哄睡之后,觉得有些口渴,便披衣下床去倒水。
水壶在裴湛那边,她走过去时,他还未睡,她便随口问了他一句你要不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