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瑶见到她,便想到了当初在绥州的陆家老宅,陆少淮的丧葬上,陆夫人也是这样的模样。
褚瑶一直强撑着的心,“咚”得坠落,只觉浑身血液都凉了下来。
惠仁公主看到这么多人,“哇”得一声便哭了:“母后,太子哥哥他究竟如何了?”
她这一哭,勾得皇后也哭,安康郡主跟着掖了掖眼泪,又安慰起皇后来。
皇帝尚还算冷静,只是声音有些沧桑,看着褚瑶道:“你抱鸣哥儿进去看看太子吧,柳华他们在里面,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褚瑶抱着鸣哥儿,迈着绵软的双腿往寝殿走去。
如今宫里的贵人都来了,印证着她来时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纵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真正见到时,却还是无法接受。
寝殿中,除了柳华,还有其他的几位太医,正低声商议着太子的伤势,柳华见她进来,便过来与她说道:“殿下头部受了重伤,眼下还在昏迷,恐有木僵之势,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却也不能保证殿下何时能醒过来?或许三天,或许三个月,或许三年,又或许……”
柳华沉沉叹气:“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你和小殿下,殿下对你一往情深,又甚是疼爱小殿下,或许只有你和小殿下能唤醒他……”
“木僵……”褚瑶以前听说过,曾经有人采药时不小心坠崖,伤了脑子,人虽还活着,但却成了活死人,不能动,也不会说话,甚至没有意识,只是一直沉睡着,像是永远都不会醒来。
她看向床上的裴湛,他的头被厚厚的棉布包裹着,一张脸肿得厉害,全然看不出以往的俊美如斯来。
“殿下,殿下……”褚瑶唤了他两声,床上的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以前不是这样的。
两人相拥而眠的每一个夜晚,她只要轻轻唤他一声,他便立即从睡意中醒来,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渴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可如今她分明提高了声音,唤了他好几声,他却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睁开眼睛关心她了。
大抵是父子之间有所感应,鸣哥儿呓语着唤了声“爹爹”,随即便也醒了过来。
褚瑶将他放在床上,忍着泪同他说:“鸣哥儿,快唤你爹爹起来……”
小人儿看了裴湛一眼,许是吓到了,立即哇哇哭了起来。
哭声传至前厅,又添几分悲凉。
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于褚瑶身上,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然而三日过去,五日过去,十日过去,裴湛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皇后娘娘开始吃斋念佛,还命人去佛寺请了一尊菩萨进宫,晨钟暮鼓时礼佛,余下的时间便抄写佛经。
陛下不再每日过来亲自探望,而是打发身边的近侍日日来问询一遍太子的情况。
安康郡主起初来过几日,后面就不再过来了。
听惠仁公主说,安康郡主一开始还陪着皇后在永和宫礼佛,后来不知怎的找了个借口回到了太后的福宁宫。
二皇子趁人之危,经常出入福宁宫,想必又开始重新追求安康郡主。
如今朝中局势微妙,裴湛出事的消息被人刻意散播了出去,如今莫说朝野中,便是京城中的百姓也知道了当今太子成为木僵人的事情,扼腕叹息的同时,自然也在猜测,这储君之后,不晓得要落到哪个皇子手里?
最得意的莫过于二皇子裴瑞。
他借三皇子裴易的手,买凶暗害裴湛,此事之后,又将一切推到三皇子身上。
三皇子被贬为庶人,被发配至边疆。
褚瑶曾去请见过陛下,将此事的真相告诉了陛下,只是奈何手中没有证据,陛下在折损了太子与三皇子两个儿子后,已然心力交瘁,同她说:“太子与老二斗了这么久,终究是棋差一着,也是他的命数。如今四皇子年纪尚小,朕身边只有裴瑞可堪重用,就这样吧,日后莫要再提这件事了……”
所以陛下不是不信她的话,只是不想再失去另一个儿子罢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
褚瑶见过陛下之后,东宫便换了几个生面孔的侍卫,连一直服侍她的阿圆,都被接故调到了别的宫苑。
程鸢与洪杉在那场刺杀中都受了重伤,尤其是洪杉,为拼死护主,被人一剑贯穿胸膛,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被柳华他们彻夜医治才堪堪捡回一条命来,却是伤了肺腑,日后要仔细养着,不能再动用武功了。
程鸢的情况也不太好,她的眼睛被毒|粉伤了,又被人挑断了手筋,再也挽不出漂亮利落的剑花了。
他们在宫外养伤,褚瑶身边再无一个可交心之人,只有惠仁公主每日过来看她。
可自从东宫换了守卫之后,惠仁公主每次来此也受阻拦,须得多费些口舌才能进来。
惠仁去找陛下告状,皇帝也只是说她不懂事,打扰了太子的静养,让她以为少去东宫。
褚瑶明白,陛下是不想让惠仁从她口中知道那些真相。
陛下既有心袒护二皇子,褚瑶也无可奈何,原本她还想告诉陛下,安康郡主身份有异的事情,如今看来也没有必要了。
且由着那二皇子娶那位假郡主罢了。
一个月后,朝中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奏轻陛下重新立储之事,新储君的第一人选,自然是二皇子裴瑞。
在所有人都对太子不再抱有希望的时候,裴湛却在此时毫无征兆地苏醒了过来,打了所有朝臣一个措手不及。
只不过人虽醒了,却因为头上伤得太重,脑中混沌,忘却了很多事情,连人也认不全,只约莫认得帝后和褚瑶,其他人只说眼熟,或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柳华等太医来诊过,却也束手无策,说是伤在脑中,非外伤不能查看,只能顺其自然,兴许日后就会慢慢恢复记忆。
皇后拉着他的手哭:“佛祖保佑,皇儿终于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