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是,她心中还有陆少淮,也会因为陆少淮的死而怨恨他?
他很累,身上累,心里也累。
鸣哥儿已经不哭了,他将儿子交给奶娘,而后叫来随行侍卫,继续加大人手寻找陆少淮,另外安排人去查这次的刺杀事件……
交代好这些,无视宫女递过来的擦脸的热帕子,径自回到寝殿,栽到床上便不省人事了。
绥州。
褚瑶这几日心里莫名有些发慌,总觉得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安心。
想来是因为腹中的孩子在一天一天的长大,而她却还在为落胎一事苦恼。
那日她去医馆时,郎中说过给她三日的时间认真考虑这件事。
她再三思虑之后,还是没有改变当时的决定。只是这几日洪杉和程鸢将她看得紧,她有心去医馆开落胎的方子,程鸢也要跟着一起进去。她自是不能让程鸢知道这件事,于是只能暂时先拖着。
拖得时间越久,她心里就越慌。
唯一能让她分神的事情,是新铺子马上就要开张了。
邱掌柜已经操持好了一切,只等一个吉日。
冬月十二,宜破屋,宜开工,宜丧葬……
褚瑶的“三味古董羹”食肆在今日开业,爆竹震耳欲聋响彻整个瓦肆,食肆门口架起的大铁锅里咕咚冒着骨汤的鲜香,知叶与秋荷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水灵灵地站在门口两边,笑容三分暖,七分甜……
不止过往的路人很快被吸引,还有先前邱掌柜利用自己的人脉提前招揽来的熟客与朋友,不多时,食肆门口竟排起了队,大家看着如此新奇的吃饭,很是跃跃欲试。
邱掌柜早就预料到会有如此盛况,让人提前在食肆门口摆放了两排凳子,为了不让客人们等得无聊,苏念捧着托盘,挨个发放免费的小食零嘴,还有事先准备好的鲁班锁等小玩意,让客人们边等边把玩,打发时间……
如此贴心周到,客人们自然毫无怨言。
褚瑶不由对邱掌柜愈发敬佩,原来做生意竟有这样多的讲究,今日一见,果真长了不少见识。
食肆之内迎来送往,客人络绎不绝,人手实在不够,连洪杉和程鸢也加入进去,系着围裙帮忙上菜。
褚瑶也没闲着,一会儿被客人喊去添汤,一会儿要给客人送酒,一会儿瞧见客人吃得差不多了,便去送上一盘柑橘冻梨解腻。
只是她如今愈发闻不得荤腥,今日新铺开业她心中高兴,便强忍着不适,笑盈盈地招待客人。
有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孩子来尝鲜,小孩子调皮不肯老实坐着,夫妻俩实在看顾不过来,便喊褚瑶过去帮忙涮菜。
褚瑶笑呵呵过去帮忙,先将薄薄的肉片放到汤锅里,估算着时间夹出来,肉片嫩而不柴,熟得刚刚好。
夫妻俩将煮好的肉先分给两个孩子吃,小孩子吃得急,烫的小嘴合不拢,也夸好吃……
褚瑶又将萌芽肚胘也放进了汤锅里,热情地同他们介绍:“这个只稍稍涮一会儿就可以了,大抵数上七|八个数就熟了……”
正说着,旁边桌子上的客人聊天的事情也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起初没注意,直到对方忽然说起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一人道:“我有一位表叔在京城的太常寺做事,听说这次陆二郎的丧事,皇家也有参与。今日扶棺回乡,落叶归根,好像太子殿下也跟着一起来了……”
另一人惊讶道:“真的假的?陆二郎?是咱们城里以前那个陆员外的儿子么?”
“是啊,就是他,他们家先前不知为何发迹了,阖家搬去了京城不说,还得了个爵位呢……”
“那这陆二郎是怎么回事?怎的突然就没了?”
“不知道呢,不过好像也就前几天的事儿……”
褚瑶一下子懵了。
“小娘子,小娘子……”桌上的那对夫妻唤她回神,“不是说这萌芽肚胘数个七|八下就好了,怎的还不夹出来?”
褚瑶回过神来,忙从汤锅里将萌芽肚胘捞出来,可惜煮的时间太长,缩成小小一片不说,口感也不好了。
“对、对不起,这个……不能吃了,我重新给你们上一盘……”她搁下筷子,心神不宁地去后厨,重新端来一盘新的萌芽肚胘送给了那对夫妻。
转而去问旁边的那桌客人,她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们方才说的陆二郎,名字可叫陆少淮?怎么会是他的丧事?他这么年轻,怎么会?”
“小娘子你也认识陆家二郎?”那客人惋惜道,“且说呢,这么年轻的郎君,前途正好呢,说没就没了,委实可惜……”
“你方才说,今日扶棺回乡,是回绥州吗?”
“是啊,我正打算吃罢了这顿饭,去瞧瞧呢……”
褚瑶转身而去,扯下身上的围裙塞给了秋荷,走到食肆门口时随手塞给了知叶:“我出去一会儿……”
“阿姐,”知叶见她脸色不对,追上去,“你去哪儿,我陪你一起。”
“不必……”
双脚踩过食肆门口满地的爆竹碎片,耳边仍是人头攒动的热闹气息,视线却一片模糊,泪眼朦胧中她依稀辨着脚下的路,越走越快,直至最后跑了起来。
陆少淮,不会的……
分明前几日还好好的……
那个笑起来如四月暖阳的郎君,怎么可能……突然就不在人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