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前有常服男子来回踱步,看上去像禁军。
赵璟眉眼冷峻,下颌线紧绷,盯着鱼郦问:“什么时辰了?”
鱼郦观天色,不甚确定:“亥时?”
“都亥时了,你独自在外面游荡什么?蜀郡有多乱你知不知道?不想着快些回家,还想多管闲事?”赵璟怒声质问。
鱼郦抱紧妆匣,握住剑,避开他腾腾灼热的目光,丹唇翕动,刚想分辩几句,赵璟将她堵了回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会使几招剑,厉害极了,能刀枪不入,能以一敌百?”
鱼郦不说话了。
现在的赵璟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猛兽,浑身毛须竖起,眼冒绿光,恨不得扑上来把她拆成八块。
鱼郦想,好女不吃眼前亏。
赵璟却最见不得她这副模样,愈加怒火中烧:“说话!”
“我说什么啊?”鱼郦道:“你再絮叨下去我回家更晚,更危险。”
赵璟脸色铁青,攥住她的手把她塞进了他的马车里。
鱼郦想不通这个人到底半夜又抽什么风,也不想与他多言,扭头看向窗外,尽量避免与他目光相触。
赵璟盯着她脸上的金狐面具,冒出一句:“丑死了。”
鱼郦心道:对对对,你说丑就丑。
她半边面落于暗昧中,容色清冷如雪。
安静了少倾,赵璟蓦得轻笑了几声。
这几声笑怪瘆人的,鱼郦只觉肌肤冷涔涔的,不由得瑟缩了几下。
赵璟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我且忍忍,别让这疯子坏了我的事。”
鱼郦想:你对自己的评价颇为准确。
赵璟又道:“你要是再不说话,我真要预备坏你的事了。”
鱼郦转过头,没耐烦道:“我不过是今日高兴,在外面多逛了些时辰,难道在你的心里我就只能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妇人,而不配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吗?”
马车内霎时安静下来。
赵璟凝睇着鱼郦一言不发,喉咙滚动。
鱼郦很熟悉他的表情,这是在压抑克制情绪。
马车略微颠簸,荡起罗帐,鱼郦惊讶地发现这不是去落花巷的路。
她惊惧交加,忙起身想跳马车,赵璟倾身拉住她,声音中带了些求和的柔软:“你只陪我吃一顿饭,吃完了我就送你回去。”
赵璟自来蜀郡一直住在郡守府,对外称顺王,就连蜀郡郡守也不知是天子驾临。
他独占了郡守府后一爿院落,两进两出,厢房宽敞,陈设皆是御用之物,外人看了会以为皇恩浩荡,官家对御弟宠爱有加。
宫女摆完膳后默默退了出去。
膳桌上都是精致昂贵的吃食,一盏金红纱栀子灯,有广寒糕和鲫鱼羹、蜜煎橄榄梅花脯,还有两碗热腾腾的羊肉面。
鱼郦原本颇为清冷,但嗅到膳食香味儿才想起自己今日到如今只用了朝食,肚子咕噜噜叫。
她看着那碗羊肉面咽口水。
赵璟低眸笑了笑,如常坐于膳桌旁,给她分摆碗筷。
鱼郦犹豫了片刻,抬起了筷箸。
她其实是累的,又饿又累,且一整日提心吊胆,原先是怕柴渊救的人不是蒙晔,待见到是蒙晔又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独自回城的路上虽然高兴,但当喜悦落幕,对于前路茫茫未知的忧愁又重现浮了上来。
坐在这郡守府里,虽然面前的人很不受她待见,但能稍稍放松些,至少她不用担心会有歹人突然杀进来。
赵璟这会儿知情识趣,知道鱼郦不愿意跟他说话,也不聒噪,只默默坐在一边为她布菜,一整顿饭下来,他自己倒没吃几口。
蜡烛烧得噼啪爆响,烛纱上影络摇曳。
赵璟逼着鱼郦喝了一盏燕窝粥后,便将筷箸放下,道:“相里舟派人给我递了帖子。”
鱼郦原本因为饱食而哈欠连连,闻言一凛,立即清醒过来。
赵璟流露出几分鄙薄不屑:“这个小人,他以为我是顺王,请求通过我上谒官家。说他无意与大魏为敌,只想划蜀而治,若我能答应,他愿奉上所有我忌惮的前蜀遗臣的首级,只求我能册封他为蜀王。”
“蜀王?”鱼郦连连冷笑:“他也配!”
赵璟抬眸瞧她,目中有锋锐,强调也变得怪异:“是,他自是不配,蜀王在蜀郡不仅仅是王爵,还是一个神话,是所有人心中的神话,也包括你。”
鱼郦咬紧下唇,恨意凛然:“这等首鼠两端的小人,你不会真信了他吧?”
赵璟轻勾唇角:“如今大魏江山稳固,四海九州尽在我掌控之中,我何须跟这么一个宵小之辈做交易?只是他说愿意奉上所有我所忌惮的前周遗臣的首级,这倒是值得考量,毕竟那些人各个骁勇,若要真刀真枪地擒拿,只怕要折我不少大魏将士。”
鱼郦气结:“如此卑劣,你就不怕天下诟病?”
赵璟笑了:“为何要诟病我?我是大魏天子,受大魏百万雄师拥戴臣服,我尽全力减少伤亡不战而屈人之兵有何错?这是天子本分,世人只会诟病那卖主求荣的奸佞相里舟。”
鱼郦心中恨意滔天,恨不得立即杀上邑峰要了相里舟的狗命。
可是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