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郦道:“有思, 杀了他,一定给你惹来了很多麻烦。”
寻安挥着胳膊张扬舞爪,赵璟把他摁回去, 目光细细淌过鱼郦的面, 心道不可能,她不曾离开过自己,绝无可能知道。
他道:“这算什么,朝堂上的麻烦多着呢, 桩桩件件理顺不清,且得折腾。”
赵璟看向自己怀里的寻安,笑说:“你快点长大,等你长大了,朕就把这一摊子都给你,那个时候啊朕的好日子就来了。”
鱼郦凝着他, 心想他还是像少年时那么叛逆、不受管束, 骨子里向往自在,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阴差阳错坐上了帝位。
要被那张龙椅锁个几十年, 真不知是福是祸。
萧琅这么一死,反倒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赵璟搬回了寝殿住, 除了上朝, 大多时候都腻在寝殿里,不许鱼郦离开他的视线。
他发现鱼郦好像没有从前那么厌恶抗拒自己,有时他伏案批奏疏, 觉察出殿里过分安静, 会下意识抬头搜寻鱼郦的身影, 好几回看到她坐在一旁,托腮一眨不眨地看自己。
那目光幽幽,怎么看都不像讨厌他的样子。
赵璟有时会想,相遇最初他亲手把一面镜子摔得粉碎,如今正在一点点小心拼凑,虽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扎得双手鲜血淋漓,可是还得继续拼。
这些日子,据鱼郦观察,朝臣中仲密来得次数最多。
他是内官,无需守一些清规戒律,可自由出入天子寝殿。
但近来两人说话时常背着鱼郦,不是赵璟招呼他去书房,就是寻个理由把鱼郦支出去。
鱼郦起先不知,后来撞上嵇其羽,从他口中得知已数名朝廷命官死在了左班的诏狱里,这些人无明确罪名,但无一例外都是在萧琅生前与其过从甚密的。
有一回鱼郦去给赵璟送参汤,恰见嵇其羽守在崇政殿门前,她纳罕:“你怎么不进去?”
嵇其羽道:“官家与仲都知在说事,我还是回避吧。”
鱼郦很不喜欢这个仲密,总觉得此人过于鬼祟,带着些阴邪在身上,偏赵璟一个劲儿夸他忠心细致,做事妥帖。
赵璟不喜后宫干政,鱼郦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仰头看天,道:“日头这样猛,你去偏殿歇一歇也好啊。”
说罢,将漆盘里的梅子汤端给嵇其羽解暑。
嵇其羽啜饮了一小口,瞧着鱼郦一顿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问:“娘子近来可有华澜的消息?她还好吗?”
鱼郦立即生出些警惕:“我自从垣县回来,就与他们没有联系了。”
嵇其羽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试探他,面带忧愁,像是揣着什么难解的心事。
鱼郦心里一动:“可是蜀郡出事了?”
嵇其羽忙道:“没有,没有,娘子勿要多心。”
他有躲闪之意,避开她灼灼的视线,岔开话题:“我真有些害怕。”
“你害怕什么?”
嵇其羽将空了的冰瓷碗放回髹漆盘,望着深杳的殿宇叹息:“我真怕自己哪一天也成了仲密的手中囚,入了他的诏狱,连分辩的机会都没有。”
鱼郦觉得有些荒谬。
旁人怕也就罢了,嵇其羽可是自小跟在赵璟身边,陪伴他于微时,与他同甘苦共患难的。
可是话说回来,连嵇其羽都怕了,可见朝堂之上早就是一片人心惶惶。
崔春良出来请鱼郦进去,鱼郦却道:“嵇尚书已经候了许久,想来是要务,我这里不打紧,还是先让他进去吧。”
老内官略微踌躇,把嵇其羽迎了进去。
鱼郦在偏殿守着看,过了不到两刻嵇其羽就出来了,崔春良又来请她。
赵璟畏热,大殿摆着冰鉴,水珠滴滴答答,带着凉意蔓延。
鱼郦瑟缩了一下,赵璟忙让内侍把冰鉴搬走。
赵璟治头疾的药停不下,但近来与鱼郦同床共枕,酒喝得少了,御医说应当多饮参汤补气血,膳房就日日奉上。
鱼郦将参汤放在龙案上,赵璟一把将她拽进怀里,她不甚自在地看向御阶下的仲密,轻声说:“有人在呢。”
“怕什么,仲密又不是外人。”赵璟含笑说:“他近来为朕做了几件事,颇为利落,他向朕讨赏,这事还得你点头。”
鱼郦奇道:“什么?”
赵璟说:“他看上了你身边的宫女,想娶回去做对食。”
鱼郦的一颗心提起来,“哪一个?”
赵璟冲仲密道:“你说哪一个。”
仲密堆起笑脸,冲鱼郦躬身:“就是玉镜。”
不是合蕊,倒让鱼郦松了口气。她自对赵璟没有那么厌恶后,才发现合蕊是个十分周到精干的姑娘,她凡事能想到鱼郦前头,对寻安也很尽心。
至于玉镜……鱼郦回想,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福已之后才调入寝殿,时常跟在合蕊身后,梳一对鬟髻,脸圆圆的,笑起来会有一对小梨涡,说话软软糯糯。
鱼郦看向仲密,他鬓发花白斑驳,眼角褶皱密布,因为净了身下巴光洁,说话尖声尖气的,由里到外透出些黏腻腐朽之感。
她本来只是厌恶,可一想到他垂涎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便忍不住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