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儿对明辉堂的人多有戒心,只横插在白芍与烟儿中间,不肯离开正屋半步。
只是已许久不管事的李嬷嬷却忽而冒了出来,冷着脸将圆儿撵出了正屋,以一个莫须有的名头绊住了她。
待四下无人之后,白芍才说明了她的来意。
“太太已是给陆植备下了路引和文书,也如我们当初说好的那般备下了厚银,只可惜陆植命薄……”
烟儿缓缓地抬起头,似乎是想去分辨白芍话里的真伪。陆植的死让她痛不欲生,她如今还能留存着一口气,也不过是靠着想为陆植报仇雪恨的念头罢了。
她这一辈子过得太过坎坷,与陆植在一起的日子是她灰暗的人生里为数不多的一点光亮。
若不是因为她,陆植不会卷入到这些阴谋诡计之中,更不会因此丢了性命。
所以她恨自己,更恨杀害陆植的幕后真凶。
烟儿躺在床榻上久了,整个人的脸色便显得格外的惨白,只是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却依旧攒着鲜亮的火苗,此刻便一眼不眨地注视着白芍,好似要把她肚子里的那点算计窥探个清楚。
白芍稳了稳心神,顶着烟儿灼热的目光,状似感慨地说道:“我们都是做奴婢的人,自该知道命数都不由得自己做主。只是我与陆植接触不多,却也知晓他是个仁善之人,实在是可惜了。偏偏碍了旁人的眼,如今死的这般悲惨……”
一声长叹,再配上微红的双眸,已是将戏演得九分足了。
可烟儿不仅不接茬,甚至眸色平淡的好似一滩死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白芍也知晓说多错多的道理,临走前只在烟儿跟前撇下了一句,“你可还记得在澄苑伺候过的小武?”
若是不说这一句话,烟儿兴许还能信她两分。如今如此刻意地提到了小武,便着实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了。
等白芍离去后,烟儿也长叹了一口气,敛下浓密如蒲扇般的睫羽,也顺带着将所有的情绪掩住。
时隔许久,她才算是明明白白地知晓,那日刘氏要她给郑衣息下绝嗣药时的计谋有多浅显无知,分明是把她当成了粘板上的鱼肉,肆意玩弄罢了。
她阖上杏眸,不敢再去回忆。
不多时,郑衣息下值回了澄苑。
他静悄悄地走进正屋,见烟儿正躺在罗汉榻上闭目养神,高悬着的心也松泛了几分。
即便他有意放缓了自己的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床榻边时烟儿还是睁开了眸子,递过来的视线不算疏离,反而还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
郑衣息本就天性聪颖,更兼他花了不少心思去了解烟儿神色之间的含义,如今只需瞧着烟儿眉颦间的弧度,便能窥见她心里的思绪。
他缓缓地走到烟儿面前,衣摆勾到了她垂在罗汉榻边的柔荑,上好的滑腻云锦打断了烟儿的思绪。
她方才思绪混沌时已是想到了郑衣息,忆起刘氏利用她给郑衣息下的绝嗣药,忆起陆植死去时毫无血色的面容,最后涌上心头的则是方才白芍欲言又止的面容。
多思多想的后果便是她清晰地明白自己在这些人眼里不过是能被利用、亦能被弃如敝帚的棋子。
这大宅门里到处是勾心斗角的人精们,且他们各个位高权重,盘算着的阴谋诡计都是杀人于无形的快刀,而底下的奴仆们则是被主子们推出来的棋子。
有用时略微地嘉奖一番,无用时或是杀了、或是卖了,全凭主子的心意罢了。
想到陆植的悲惨结局,以及刘氏命白芍来给她下眼药的行径,烟儿心里只觉得恶心的厉害。
她作势要呕,而身侧的郑衣息却先一步揽住了她的上半身,轻抚着背替她顺气。
第65章 计谋
刘氏此番的计谋不仅没有让烟儿记恨上郑衣息, 反而给了郑衣息一个与烟儿坦诚相待的机会。
陆植的存在如一层灰蒙蒙的薄雾,遮挡住了两人彼此相望的视线,郑衣息本以为自己与烟儿之间已走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谁曾想刘氏的挑拨行径会让他“柳暗花明又一村”?
烟儿自觉被刘氏当成了蠢人, 勾起她对前段时日给郑衣息下绝嗣药一事的歉疚, 与郑衣息相处时愈发柔和。
郑衣息也把刘寡妇嘴里所说的话统统告诉了烟儿, 并以最严酷的誓言赌咒发誓道:“这事与我没有半分关系,我甚至已有大半年不曾见过小武了,更不可能指使他去杀了陆植。”
说出口的这一番话虽还算是平静,可是那双炙热的眸子却是紧紧攥着烟儿不放, 里头有恳切、有祈求、更有哀怜。
他由衷地希望烟儿能相信他的这一番话语,可却又不敢表现的太过迫切,以免徒增烟儿的疑心。
只是他也明白,自己做过许多让烟儿伤心、失望的错事, 她若是不信自己, 也是应该的。
正屋内的气氛有片刻的冷凝。
郑衣息从一开始的满心期盼到一点点灰败了心, 最后则自嘲一笑道:“你不信我,也是应该的。”
话音甫落,一直不曾出声的烟儿却是伸出手轻轻地缚住了郑衣息微微发颤的手掌, 而后便在他怔愣的目光下,朝他莞尔一笑。
这几日郑衣息的心情极佳。
双喜这个身边人得了不少赏赐, 起先还高兴的不得了, 可后头连他给郑衣息倒杯茶都有赏钱拿, 他便有些受宠若惊。
后来圆儿与她说了正屋内叫水一事后,双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家世子爷得了肉吃, 这才会心情如此愉悦。
圆儿与双喜的关系越来越好,两个人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 已是在不知不觉中对对方起了些朦朦胧胧的情愫。
“你真听见了?”双喜笑着问圆儿,他生的还算清秀,笑时嘴角还有两个小梨涡。
今日天气也不算闷热,澄苑庭院里的杏花树迎风绽放,抖下些粉雾般的碎花,洒落在圆儿肩头。
双喜一时看迷了眼,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圆儿瞧,直把圆儿瞧的双颊通红无比。
“你瞧什么?”她羞赧不已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