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来,那段时日便是郑衣息这一生最痛快、最惬意的时候。
只可惜他没有好好珍惜。
郑衣息就这样定定的望着烟儿,直到一股泪意蹿上眼帘时,他才背过身去望向了正屋的一处角落。
这个寂静无声的夜色里,对坐着彼此张望的郑衣息与烟儿皆落了泪,只是烟儿的泪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郑衣息的泪水里则藏着深切的忏悔。
他错了。
他大错特错了。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过去的懦弱与逃避让他失去了什么。
陆植被搀扶来郑国公府时腿伤还未痊愈,圆儿和圆路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他,先是绕过了影壁,再从就九曲十八拐的回廊上走到了澄苑门前。
雕栏玉栋的恢弘建筑之内,各处都立着规矩极严的丫鬟和仆妇们,个个皆是训练有素、仪态大方,与处处拙笨的陆植有天堑之别。
圆路见陆植生了怯,便小心翼翼地俯在他耳边说道:“别怕,我领你去见烟儿姑娘。”
圆儿也瞧了一眼额头上密布冷汗的陆植,也劝道:“陆大哥别怕,只记得我嘱咐你的就是了。”
陆植点了点头,想起圆儿来时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心里颇为酸涩。
“嗯,我会小心,不正眼看她,只称呼她为烟儿姑娘。”陆植道。
圆儿在心里叹了一声,忙领着陆植去了澄苑。
今日一早郑衣息便去了御前司当值,平时也不会有其他院里的人来澄苑走动,是以陆植的到来也算是悄无声息。
正屋内早已布下了插屏,正立在烟儿躺着的罗汉榻前。
郑衣息虽允了烟儿与陆植见面,可心里还是不得劲的很儿,便以“遵循郑国公府的规矩为理由”将一座花鸟花卉插屏搬了出来,隔挡在了陆植与烟儿的身前。
可烟儿本就是个哑巴,若是再有插屏挡着,又该如何与陆植说话呢?
走进正屋之后,入眼的便是各处都金碧辉煌的摆设,再见那缥缈如烟的软烟罗内帘后袭来的一股沁人的芳香,愈发让他局促的手也不知往何处摆放。
陆植一进正屋,圆儿便打发走了其余伺候的丫鬟们,由她端着茶盏在正屋里伺候。
“烟儿姑娘。”陆植只立在内帘后,尝试着唤了烟儿一声。
而躺在罗汉榻上的烟儿听得这道熟悉的嗓音后,便要从床榻上起身,想要绕过插屏去瞧一眼陆植的伤势,又怕郑衣息知晓了会难为他。
踟蹰之下,陆植已先一步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那日你为了挡了一脚,我……我……”
圆儿的视线已望了过来,若有所指般地挪到了支摘窗外,好似是在提醒陆植隔墙有耳。
所以陆植只能改了口风,只说:“我一切都好,腿也不疼了,你不用担心。”
插屏后的烟儿只能无声地落泪,她与陆植分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可却由一架无法逾越的插屏挡在她们二人之中。
那插屏能影影绰绰地映出陆植的身影,也能让烟儿瞧见他分外拘谨的模样。
只是这样一眼,能让她知晓他一切都好,就够了吗?
烟儿在心里这般地问自己道。
因烟儿不会说话,所以只能由陆植一人来说,只是他除了问一问烟儿的病势,又还能问些什么呢?
难道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庄稼汉,还能和郑国公府的世子爷抢人不成?
既是抢不过,也没有争抢的资格。
况且烟儿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摆在店铺里的货品,谈什么抢不抢的呢?他这样粗鄙的人,又怎么配的上明月一般闪耀的烟儿?
略坐了坐后,陆植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好好养病,不用担心我,我下次……下次再来看你。”
说到下次的时候,陆植微微有些哽咽,因他心里清楚他与她没有下次,与没有以后了。
圆儿听着陆植满是哀叹的话语,心里也不好受。
可事已如此,又能怎么办呢?
她只能先把陆植送出正屋,回来以后再好好安慰烟儿一番。
陆植欲转身离开正屋,从内帘到屋门只有几步的距离,可他却一步三回头,满是不舍地望着插屏后的那个人影。
而罗汉榻上坐着的烟儿听见了陆植要离去的动静之后,再难抑制心内的心伤,她几乎是不管不顾地从插屏后跑了出来,路也走不稳,却往陆植的怀里扑去。
她泪流满面的抱住了陆植,说不出话,却泪如泉涌。
她知晓,这一回陆植若是走了,她与他下一回见面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兴许这一别,就是一辈子。
第59章 痛
这个拥抱来的实在太突兀, 太离经叛道,太有悖宅门规矩。让圆儿僵在了原地,连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陆植知晓若是为了烟儿、为了他自己好,他该狠狠心推开烟儿, 可是触及到怀中的这一片温热。
他却是怎么也狠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