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之后,才在郑老太太的哭啼声之下收了手,而郑衣息已把自己的手臂咬的皮开肉绽,却也不曾发出一声痛喊。
被抬回澄苑后,双喜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三爷郑衣炳也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红着眼察看了郑衣息股间的伤情后,叹息着道:“大伯下手也太重了一些。”
郑老太太拿了自己的名帖让人去宫里把鲁太医请了过来,留下了好几罐子治跌打损伤的膏药,离去时也连连摇头。
郑衣息时而昏昏沉沉,时而又清醒了过来,嘴里自始至终只念叨着“烟儿”二字。
双喜在一旁一会儿掉眼泪,一会儿又忍不住叹息出声,既是有今日这般苦痛的思念,当初又何必违着心意把烟儿姑娘推远?
如今阴阳两隔,连来世也求不得。
双喜有此叹息,郑衣息在意识模糊间忆起的也是烟儿的音容笑貌。
他悔,悔得这条命都快被自己磋磨光了。被郑尧打棍子的时候,唇舌间因嗜骨的痛意而生出了些血腥气,那时他只觉得自己离死亡无比接近。
烟儿也遥遥地立在忘川河的那一头,嘴角的笑意一如情动时那般莞尔动人。
他不顾痛意地要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却使了所有的力气,却只能抓住一些细烟。
那样活生生的一个人,最后只化成了一道细烟。
郑衣息几乎是被这股灼心的痛意给磨醒的,他顾不得股间的痛意,只是无力去承受神智清明后失去烟儿的痛。
是他害死了烟儿,是他的自私怯懦,是他的胆小懦弱。
如今他明白了,情爱一事没有高低贵贱,他与烟儿之间更没有主仆尊卑。那些冠上人上人名头的主子,个个穿金戴银,装的是一幅幅温润尔雅、陷阱大方的模样。
可内里却腌臜不堪。
没有一个人能比得过烟儿,没有一个人会想烟儿那般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睁开眼的那一瞬,两行泪从郑衣息眼角滑落。
他悔。
可是没有用了。
即便此刻他明白了那些不曾启齿的爱意,也知晓了这世上的情爱从没有配与不配一说。
任凭他高傲孤高,爱上一个人以后也该放弃自己所有的骄傲,不该以主仆尊卑划出两个相爱之人之间的天堑之别。
郑衣息痛苦地闭上了眼,身边坐着的双喜下意识地以为是他腿间的双股过于疼痛的缘故,便忙道:“奴才再给您敷些药膏。”
郑衣息却不言不语,只任凭着那股痛意一波一波地向他袭来,直到最后他已麻木得感觉不到疼痛了之后。
才好似野兽悲鸣般泣了一声,“烟儿。”
这一声呼唤来的太晚,晚到他这一辈子都只能活在无穷无尽的悔恨至极。
他想,烟儿从不卑贱。
卑贱的一直是不肯承认爱意的他。
第50章 一更
太子裴寂成听闻郑衣息被郑尧痛打了一顿, 连地也下不得,气恼地赶来了郑国公府,劈头盖脸地将郑尧呵斥了一通。
除了呵斥郑尧以外,太子还去澄苑里瞧了一眼负伤在榻的郑衣息, 说了好些劝慰的话语, 又带了些珍奇的药材, 这才离开郑国公府。
郑衣息浑浑噩噩的厉害,等股间的伤势好转了一些以后就让双喜搀扶着他去了寮房。
如今的寮房已与当初的寮房不一样了,因那里留存着烟儿最后一丝痕迹,为了不破坏这点痕迹, 除了郑衣息以外,任何人不准入内。
郑衣息扶着墙壁缓缓走进寮房,仍是如往常一般走到床榻旁,钻入烟儿临终前盖着的被衾里, 藉此幻想着与烟儿相拥在一起。
躺到日落西沉的时候, 他才忍着痛翻身下榻, 有几缕金澄澄的余晖洒落进寮房内,将这一间逼仄的屋子内所有的摆设都照的清清楚楚。
从梳妆台到摆放过净面用的铜盆的木架,再到一方木桌案, 郑衣息不停地用修长的指节去触碰上面已淡去的痕迹。
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察觉到烟儿的存在, 才能让他欺骗自己, 烟儿还活在这世上, 她并没有离开自己。
指尖勾到妆奁盒外沿的那一层流苏时,不小心就那暗屉的开关也给勾了出来, 露出里头空荡荡的盒身。
郑衣息眸光闪烁,似是忆起了从前烟儿拿着那妆奁盒里的首饰爱不释手的模样, 她还偷偷告诉过自己,那暗屉装着她所有的家当。
当时她全然信任着自己,一股脑儿般将她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他,手势虽慢,可郑衣息还是听懂了。
她说,她有一个嗜赌的爹爹,娘亲很早之前都投井死了,在进郑国公府为奴为婢前,她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
可即便如此,那些腌臜黑暗的境遇却没有损了她的心志,反倒让她用野草般的韧劲生出了一副柔善不可折的心性。
郑衣息阖起了眸子,将痛苦与后悔尽皆掩住。任凭汹涌的清朝淹没他如一潭死水般的心池。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波痛意才消退了一些。郑衣息也能恢复些神智,他伸出手欲把那暗屉阖上,可就在行动的那一刹那,脑海里好似迸出了一个惊雷。
这暗屉本该摆放着数十张银票,可如今都不翼而飞了,烟儿死的突然,自然用不着这些银票,所以这些银票去哪儿了?
刘寡妇第二次上门闹事,挑的又是陆植不在的时候。
烟儿正因为自己心里的小小“别扭”而不自在,而陆植这个傻大粗却是一点也不懂女人心。
见烟儿连日都气呼呼的,还以为是她来了那个小日子,还去相熟的阿婶家要了些红糖,给她煮了一碗红糖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