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悄悄走进正屋,见罗汉榻上的烟儿双目紧闭,他家世子爷则目光灼灼地盯着烟儿瞧,脸上横布着些说不清的情绪。
说不清是恼火,还是烦闷。
他忙走上前,谄媚般的与郑衣息说:“爷别担心,烟儿姑娘也未遭什么罪,一会儿府医来了,定能将她治好。”
郑衣息却是被他戳中了心事,凌厉的眼风扫了过来,只说:“谁说我担心了?”
说话时却是刻意放弱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发觉,他说这话时不想让内寝里的烟儿听见。
小武笑着说:“爷跑来跑去也定是累了,先回书房歇歇吧,奴才让无双在这里守着,一有什么信儿就来报您。”
郑衣息隔着软帘,望了眼其后安静缥缈的好似一缕青烟的烟儿,竟是生出了些不想走的心思。
他猛然一惊,却又正好撞进小武探究的眸子里,仿佛被他洞穿了心内的念头。
一时便步履成风般地往正屋外走去,似是要证明他并不“担心”烟儿一样。
未几。
他便迈步进了书房,瞧见的却是昨夜荒唐之下留下来的痕迹。
那破烂不堪的衣衫,那半开半阖的窗棂,那碎了一地的青玉瓷瓶。
无一不再勾起郑衣息心中那迷乱、旖旎的回忆。
他好似食不知味、不知餍足。
也不知道为何,偏偏碰了那个哑巴,能让他心间的不虞与苦痛一齐消散。
郑衣息只觉得脑袋胀痛无比,密密麻麻的思绪纠缠在一块儿,越是想理个一清二楚却是会深陷其中。
他不愿再想,却又不得不承认烟儿的身子实在是迷人。
兴许,他对那哑巴的身子敢兴趣吧。
且看三弟就是了,在外头养了那么多千娇百媚的外室,难道他每一个都喜欢?
不过是贪恋美色和身子罢了。
这念头一出,郑衣息果然好受了许多。
不一时,小武便端着茶盏走进了书房,瞧了眼郑衣息的脸色后,便作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道:“太太也当真是不给爷面子,爷前脚刚走,便纵那老奴进澄苑逮人。”
郑衣息抬头,望向他。
小武接着说道:“爷这么做也是有气性,奴才十分佩服。”
“气性?”他喃喃道。
“可不就是英雄气概吗?奴才知道您不是为了烟儿姑娘才特地赶回了府上,而是为了在太太面前争一口气,打狗还有看主人呢,她如此肆无忌惮地磋磨烟儿姑娘,可不就是在下爷您的面子吗?”
这话一出,郑衣息心里最后一丝芥蒂也随之烟消云散。
是了,他又不是特地为了烟儿才会赶回郑国公府,也绝不是为了她才会撂下宁远侯府的节礼一事。
而是为了告诉刘氏,她不能轻易动自己的人,换作双喜或小武被抓去了明辉堂,他也会如此紧张。
他原本就是如此。
李休然为了烟儿诊治了一番。服了一剂宁神的药后,烟儿才醒了过来。
她神智渐明,便第一时间抓住了李休然的手,比划着问她还能不能再有孩子、刘氏的那碗绝嗣汤她喝下了一点,可会有什么后果。
李休然满目疼惜,见状也只能实话实说:“烟儿,你的身子比旁人瘦弱,本就不好有子嗣。”
这是她从生下来就有的不足之症,又因好几年不曾吃饱穿暖,又积留了好些病症。
见烟儿眸色茫然,里头涌起了些凄苦之色。
李休然便只能将话说的更委婉一些,“也不是一定不能有,只是会比旁人凶险些。你也知晓生产是九死一生的事,你比旁人身子弱,更不好生养。”
烟儿却是立时滴下了泪来,经了昨夜的事儿,她也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那人用如此温柔的语调与她说话,也不再阴晴不定地发怒,今日还特地赶去明辉堂救下了自己。
她心里很感动。
她想,她应该是喜欢郑衣息的。毕竟那么粲然夺目的月亮高悬在天上,即便是陷在泥泞土地里的人也会被月辉照耀。
她不敢有别的非分之想。
名分、子嗣都不敢想,只是却抑制不住心内的哀伤。
李休然瞧了烟儿好几眼,也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劝解她,只好写下了药方,再提着药箱离开了澄苑。
圆儿忙拿着药方出去煎药。
用过药后,一阵困倦之意袭上心头,烟儿的眼角还挂着泪,便靠在迎枕上沉沉睡去。
这两日,郑衣息都忙着承担刘氏的怒火。
那日他硬闯了明辉堂,当众给了刘氏没脸。刘氏便去郑老太太面前哭诉了一番,话里话外都是说他不敬嫡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