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1 / 2)
贺云鸿的手动了一下,从袖中露出了他虚合的五指,上面还残留着一块块伤痂。凌欣本来就对他受了刑心中耿然,又想起那天他下城去救自己,倒在吊篮中,他的手流满鲜血……她心软了,只好上去搀扶了贺云鸿的胳膊,支撑着他慢慢地坐下。贺云鸿坐在了木板上,轻轻地缓出了一口气。
凌欣放了手,马上往外跑,跨过门槛,大步下了台阶,出了宫门,对前面的军士们喊:“你们快来将贺侍郎抬走!送到皇后娘娘那里去!”
军士们都不动,寿昌行礼道:“贺侍郎出示了陛下的龙徽牌,见之如见陛下亲临,谁都不敢不听。”
凌欣郁闷,一回头,见雨石怯懦地躲在宫门边的暗影里,凌欣对他说:“你去!找你们府的二公子来,把你公子带回去!”
雨石嘴唇哆嗦着:“我……我得跟着公子……”
凌欣看他吓成那个样子,怀疑他已经知道了消息,盯着他问:“你们是不是从皇后娘娘那里来的?!”
雨石磕巴着说:“这个……是……是……”
凌欣去拉他,他一下子躲开,哭着说:“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别问我!”
凌欣看向寿昌,寿昌眼睛里面像是有泪般,可眨眼说:“姑娘,贺侍郎可是一个人在里面,他行动不便,那里有四个火盆……”
凌欣一听,扭身往回跑,三步并两步地上了台阶,见贺云鸿坐在木板上,正翻看着自己方才读的《楚辞》,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凌欣到了他面前,小腿隐隐作痛,忙将重心挪到好的腿上,歪着身子对贺云鸿说:“贺侍郎,你不该来这里!”
贺云鸿看了下凌欣的腿,又收回目光,慢慢地翻了一页书,更加用心地阅读。
凌欣蹲下,抬头看贺云鸿的眼睛,低声说:“你知道了吧?我安排了人带着陛下出宫,你此时该去陛下那里,陛下还是醒着呢吗?如果他没有被下药,你能不能劝他……就是你不能说话,也可以写字吧?让他离宫!只要他能躲过今夜,就能得救!援军很快就要到了!”
贺云鸿盯着书,像是没听见,凌欣气急,伸手要去抢书,贺云鸿眼睛一抬看过来,神光如冰,凌欣手一停,尴尬地笑:“那什么,这是我的书呀!”
贺云鸿像是随意一合书,手指正好搭在扉页上的一个印章旁边,凌欣虽然看不懂那个印章的字,但也明白贺云鸿这意思是说这不是自己的书,凌欣泄了气,她才想过要温柔地待人待己,就好声好气地说:“贺侍郎!我知道我欠了你的情,可是您能不能大人有雅量,不要计较我什么了,别在这里妨碍我的公务啊!快回皇后娘娘那边去吧!”她可不想贺云鸿这时候在这里,这算是什么意思?!
贺云鸿再次翻开书页,微蹙着眉头阅读,大概想弄明白方才凌欣怎么能读得那么兴高采烈。凌欣一下抿嘴笑了,心说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贺云鸿一翻眼睛,冷冷地看凌欣,凌欣忙收敛了笑容,贺云鸿才又垂下了眼帘。
凌欣叹气,特别真诚地看贺云鸿,“贺侍郎,以前的事,咱们都别再说什么了。我现在……”凌欣露出一缕羞涩的表情。
贺云鸿瞟了眼凌欣,嘴角动了一下,看不出是笑还是讥讽,又低眼看书,翻了一页。宫灯摇曳的光芒中,他鬓如刀裁,秀眉如墨染,眼睫毛下的眼眸,清莹如晶,面庞线条俊美绝伦……这个人怎么能长得这么祸水?!……凌欣一时不能移开目光。
贺云鸿察觉到凌欣的目光,可并不抬眼,只是手中的书,也许久不再翻页……
遥遥的喊杀声,打破了殿中的沉寂。凌欣恍然回神,赶快回头看看夜空,月亮在乌云里,远处的天空仿佛更加红了,凌欣着急地皱眉——皇城随时会被攻破,现在真得赶快把贺云鸿赶走!
第102章 城破
凌欣转头又看贺云鸿,再次恳求:“请贺侍郎回皇后娘娘那里去,如果你实在不走,可以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云山寨的援军一到,我们一定能胜!”
贺云鸿微抬了下眼皮,爱看不看地撩了凌欣一眼,像是说她在撒谎,凌欣忙解释:“真的!他们很厉害的!我弟弟尤其厉害。”
贺云鸿带着明显的不屑表情将手里的书“啪”地扔在了木板上,看到身边的小包裹,伸手去动,凌欣阻拦:“这是我的包裹!”
贺云鸿充耳不闻,提起一角掀起折着的布,他的手指修长,可有结痂,凌欣眼睁睁地看着,不敢上前去争抢,怕这手再次流血。
贺云鸿公然翻看包裹里面的东西:一支烟花,凌欣为了保险放的一小包炸药,火石,几根粗香,一个毒药丸,还有一把匕首。要么是为了引火,要么是为了自杀。
贺云鸿低着眉眼,用手指轻轻地拨弄着几样东西,像是确定没有了其他的东西,才拿起了那支烟花,举到面前,看向宫灯。凌欣忙说:“贺侍郎,这支烟花不能放!”
贺云鸿不看她,食指和拇指转动着烟花的木杆,依然望着宫灯。
凌欣叹气,心中暗骂这个家伙多事,耐心地解释道:“我死前才会放出这金色烟花,城中密院的人,会一直观察皇城动静,见到我这支烟花,城外援军到时,他们也会放出金色烟花,我弟弟就会知道,我已经身亡,不必再急于营救,只需全力杀敌。我弟弟那个孩子,性情醇厚,但是我们感情非常好,他知道我死了,大概会发疯的,所以不能随便放这烟花……”
贺云鸿这才转眼看向凌欣,凌欣吓了一跳,贺云鸿的眼中像是燃着熊熊怒火,凌欣眨眼,才想细看,贺云鸿又垂下眼帘,慢慢地将烟花放回了包裹皮中。凌欣以为是宫灯的火光反映在了贺云鸿的瞳孔中。
凌欣心中惦记着城墙,又一回头看外面的天空,远处的火光似乎更旺了,半边天际,亮如白昼。
凌欣回头要继续劝贺云鸿离开,可她蹲了一会儿,觉得腿酸得很,受伤的小腿也开始疼了,就扶着膝盖想站起来,正站到半空时,贺云鸿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凌欣一只胳膊,使劲一拉,就把凌欣拉得跌坐在了他身边,凌欣一惊,以为自己会坐空到地上,好在木板宽敞,地方倒是够,凌欣一屁股坐下,回头对贺云鸿大叫:“贺侍郎!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本该推开贺云鸿,但是看到贺云鸿瘦削的身子骨,她没敢动这个人一个手指头。
贺云鸿面无表情地放开了凌欣的胳膊,凌欣忙抱着自己的双臂说:“贺侍郎!这个,于礼不符啊!”她挪开了些,准备站起来。贺云鸿侧目看她,眼神极为严厉,凌欣觉得自己像是考试作弊被监考老师盯住了一般,身体发木,没动。
贺云鸿收回目光,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笛子递向凌欣。凌欣再次呆住——什么意思?!让我吹笛子?她断然摇头:“这个,我不会吹!”
贺云鸿看向摊开的包裹,另一只手拿起了那个毒药丸,作势要往嘴里放……凌欣尖叫:“贺侍郎!那是毒药!”
贺云鸿手拿着毒丸停在唇边,带搭不理地看着凌欣,又将笛子往前送了下。
凌欣真开眼了——以自杀来逼我吹笛子?!她知道今夜到最后都是一死,贺云鸿既然来这里了,肯定也是明白形势的。万一她说贺云鸿在吓唬她,贺云鸿顺水推舟吃了怎么办?!
凌欣皱眉接过笛子,小声说:“我真不会吹!”
贺云鸿对着毒丸微张开了些嘴唇,凌欣忙说:“好吧好吧!我乱吹就是了……”
贺云鸿的手放下,凌欣眼睛瞥着那丸药……是不是该去抢过来?像是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贺云鸿手指一动,将那毒丸握在了手心。凌欣发愁:要是去抢,那不得去掰他的手指?自己肯定不敢用力,还拉拉扯扯的……两害相较,吹个曲儿怎么了?我当初还每天练习呢,多少人都听见过了。
凌欣将笛子放在嘴边,她好久没有吹笛了,只有那时吹过的“等待爱”,也许因为有所感触,还大约记得些。凌欣犹豫着吹起来,好几个音都不对,要吹几次才找到,整个曲子凌乱断开,惨不忍听。
贺云鸿眼睛半闭,像是心不在焉地听着,等到凌欣吹完,手放下,他合了下眼睛,将毒丸扔回了包裹里。
凌欣气闷——这表示他不想死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抱怨地嘟囔:“我都说了我不会吹。”强迫我现丑这不是?
贺云鸿不加置否,抬起双手,右手将左手衣袍的袖子缓慢地挽起,露出全部的手不说,还露出了伤痕累累的手腕和部分小臂。
凌欣不敢再看,低头将笛子放在两人旁边,可是接着就见贺云鸿将右手平举到了她的脸下面。
凌欣抬头,又愣了——贺云鸿从眼角看着她,右手的袖子没有卷起……这是,这是要我帮他挽袖子?!凌欣刚要拒绝,贺云鸿抬起左手,像是自我欣赏般,看着上面的伤痂和疤痕。凌欣倒抽口冷气——这人真是有病!可是没办法,凌欣就是受不了他露伤疤!只好低头,帮着贺云鸿比照着左手,将右手的宽大袍袖挽了上去。
贺云鸿收回了手臂,还双手并举,比较了一下两边的袖子是否挽得一样高。
凌欣心急如焚——夜深了,城墙那边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歇,看来没有打退敌军……得赶快让贺云鸿走,她只好不追究方才贺云鸿的非礼,再次放缓了语气说道:“贺侍郎,我想请您去看看陛下,您应该知道,如果皇帝死了,对我朝国气打击太大!陛下心地赤诚,会是个好皇帝。皇城危险,咱们是不是该安排陛下离开皇城?我在这里有事要办,您能不能移大驾,去皇后那边盯着陛下出宫这件事?我知道您有手段,可不可以把这重要的责任承担起来……”
凌欣正对着贺云鸿轻言慢语地说服教育,贺云鸿抬起靠近凌欣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慢慢地站了起来,凌欣又失声叫:“贺侍郎!您这是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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