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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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树气呼呼地说:“我能,我能死咬着不说!”

凌欣说:“那就秋树跟我去,你们其他就在院子里吧,别到旁处去,也别让人欺负了。”

夏草说:“放心吧,姐姐!”

凌欣带着秋树走出院门,见罗氏在不远处站着,就大声对门边的人说:“我不在的时候,贺府的人不得入我的院子!”以免有人打扰自己的人。

门边的婆子看了看罗氏,罗氏点了下头,那个婆子点头说:“好,就听小姐吩咐。”

凌欣一愣,人家答应得这么好,倒显得自己是个恶霸了。罗氏做了个手势,凌欣跟着她走向前院。冬日寒风迎面,凌欣的口鼻呼出热气,罗氏说道:“前面有软轿等着。”凌欣摇头:“我走走挺好的,你若是累了,就别陪着我了,我记得去前面的路。”

罗氏迟疑了一下,也的确太冷了,就点了下头离开了。

凌欣带着秋树走,沿途看见人也不睬,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可是那些仆人们都稍微退后了一步,没有人像昨日那样向她炸刺儿了。

贺云鸿早上起来就觉得昨日胸中不舒的感觉依旧,他不想吃东西,可这是回门,他不得不去,怎么也得吃些,就只吃了几口粥。绿茗心疼地劝了两句,“公子,多吃些吧。”她见贺云鸿神色勉强,猜测该是因为他要回门心情不好吧?又觉得高兴了些。

贺云鸿一摆手起身,绿茗拿过喜服,虽然知道公子去勇王府那边怎么能不穿喜服,可服侍着贺云鸿穿上红色绣着金龙银凤的喜服,看着公子即使脸色稍微发白,可显得玉树临风的样子,绿茗眼中又有了泪光。她仔细看贺云鸿的脸色,想看到昨日贺云鸿愤怒的神情,可贺云鸿只是一脸阴沉——这次,那个女子怎么也该穿喜服吧?不会又出幺蛾子吧?

临去府门,贺云鸿自然去看了母亲,他坐在姚氏身边,姚氏知道今天他要回门,拉了他的手好久好久,才很虚弱地说:“儿啊,你……你……”

贺云鸿直觉地明白,母亲是想让自己说些那个山大王女子的坏话,可是此时,他忽然有些头疼,只说道:“母亲好好休息。”

姚氏又喘息了会儿,说道:“你可别离那贱人太近……”

若是昨天,贺云鸿会爽快地答应——他巴不得能躲多远躲多远!那时他怒火中烧,觉得那个女子竟然不孝自己的母亲!她根本不配是自己的妻子!

可是昨天听了她的话……他都没有和她洞房,她觉得她根本没嫁人!所以她不把贺府当成她的家,不把自己看成她的夫君,更不会将自己的父母看成她的父母!如何让她孝敬?何况,那个女子说要求别人孝顺形同求乞的话真是刺到了他。贺云鸿心中何等骄傲——我如果想要什么,你该自己双手捧上来给我才对,我用得着问你要吗?!这么想,自己什么都没有给她,却口口声声要求她孝敬长辈,却显得小气了,像是她说的在占她的便宜……

他忙止住自己的思绪,母亲自幼对他呵护备至,爱护极端,对他而言,他必须孝顺母亲,以偿还母亲的深恩!贺云鸿对姚氏温和地说道:“母亲放心……”

姚氏见儿子如以往般顺着自己的心思,满意地点了下头,可她看到贺云鸿穿的红色喜服,觉得特别刺眼!

姚氏小时候长得美丽可爱,尽得父兄的溺爱,她只需稍微一蹙眉,一撒娇,人们就会顺了她意。当然,她也知道大概的道理,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成婚后,夫君对她是百依百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贺九龄在朝堂上已然费尽心力,回家来,就图个松弛,娇妻要什么,给她就行了,耳根也清净。

贺家书香清流,有世家的背景,虽不是豪门,但贺九龄的父亲素有文名,以贵立身。贺九龄青年时得中金榜,被榜下寻婿的高门看中,说下了亲事。

亲事定下时,贺九龄之父已逝,贺九龄有个长兄,在少年未成亲之前得病故去。失子丧夫对贺九龄的母亲打击极大。她本来就是个温和的妇人,喜欢安静,不喜与人争执,失去亲人,让她心如槁灰。贺九龄成亲后,她见儿子夫妻美满,就更加放弃了世情,遁入佛学,常年在后院读经礼佛。姚氏每月只需在初一十五向婆婆见一下礼,其他时间随意。而贺霖鸿一出生,贺九龄的母亲就过世了,贺九龄三年守孝后的复出,还是姚氏娘家人安排的。

贺九龄因家世简单,不牵扯太多世家豪门,入了皇帝的眼,逐渐委以重任。姚氏认为,贺相登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是得了她娘家的支持,军功章上有她的一半。在贺府,一直腰杆挺直。京中哪个稍微有点地位的人家,不是妻妾满堂,可贺相别说没抬过妾室,连提都不曾提过,一心全铺在了朝事之上,可见是对她格外敬重。

贺家两个娶进来的媳妇,都是知书达理之人,赵氏因年纪轻轻就掌了相府后宅,对姚氏感恩戴德。而罗氏因无子总觉得矮了半截,对姚氏都是只说好话巴结着,多少年如一日。

这么美好的生活,突然之间结束了!姚氏觉得被人羞辱了!她本来卯足了劲儿要制住这个传说中的粗野女子,可怎么怎么都没有想到,竟被对方骂了!这太……太……太无法接受了!姚氏怒极!怨极!就如久也不曾动用过的一条肌肉,猛地被抻拉,撕裂开绽,疼痛难忍!

她恨不能杀了她!

姚氏脑子里一次次地回放那个山大王将酒倒在地上的动作,说自己“没有德行”的话,此时又想起来了,再次气得发抖:“不知恩的下贱货色!竟敢咒我死!我真希望你能马上休了她!让她滚出府去!”

昨天贺云鸿就是这么觉得的!他那时在堂上就说要马上休弃了她!可此时,他似乎听到那个女子说……

贺云鸿心中堵得厉害,点头道:“我明白。”

姚氏舒服了些,闭上眼睛叹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贺云鸿眉头微皱了一下,想忘掉那个女子说的有关孝道……

他觉得他像是被撕开成两半一般,过去理所当然的,现在竟有另一面……他的心乱了,可表面依然平和,低声说:“母亲要好好保重,莫要烦忧。”

见贺云鸿态度很好,姚氏点头,终于说:“你去吧,晚上再来看我……”

贺云鸿习惯地回答:“是,母亲。”站了起来,行礼后出去了。

他走向贺相的书房,准备到那里告别父亲。他虽然没有昨日那般烦躁,但胸中更加难受!他真有些后悔去清芬院听了那个女子和二哥的谈话。他的听力绝佳,记忆力也好,那个女子的那些嚣张话语,总浮现在他脑际,完全打扰了他的正常思维!关键是他不仅回想,还能繁衍出许多相似的主张,涵盖其他……什么叫无形的手?官员若是没有足够的薪饷,道德教育能阻止他们贪污吗?高薪可以养廉吗?可如果高薪,朝廷无法负担,必须要清减官吏,这个动作太大了,会动摇根本,外有强戎窥伺,内有太子忌惮……朝廷现在对大族的管理颇感吃力,那若是将家中土地数目的多寡列为税收一款,土地众多者,单亩税收量加重,那样富户就要多付税,中小家庭负担减缓,是不是就会限制大家族的膨胀……

不!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宁可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些话!就让他在他原来的路上继续走,被认可,被称赞!一切都有条有理,按部就班!他熟读经典,对事物已经有了一套见解,都有据可依,有理可循!他只想按照以前的方式看这个世界!他要做个对母亲全心尽孝,一切依从的孝子,他不想去评判母亲的言行是否良善,他不能!子不言父过!告发父亲的人,哪怕那父亲是有罪的,儿子也要被以忤逆之名判死罪,算是双罪并罚——父债子偿,外加不尊父长!

好吧,即使孝道真的是她说的,是一种控制人的手段,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手段吗?无论长辈多么不对,晚辈都不能违拗,否则就会乱了规矩!就如父亲所说,若是在平常人家,那个女子昨日就会被杖死了!那个女子不也是说了吗?社会……该是人世吧……的稳定,依靠家庭的稳定,如果晚辈可以反抗长辈,那么谁能当家做主?如果没有一家之主,那么一个家庭听谁的?!就如后宅,如果不尊敬母亲,那岂不是要各自为政、各行其事了?那不就乱了吗?家一乱,国不就乱了吗?……

不,他真的不想再去回忆她的话!他无需被一个乡野女子的大放厥词影响!……他一定要忘记那些!她狂妄,她不知恩……恩?嗯……她太激烈!她心胸狭隘!她怎么能知道《楚辞》?道听途说……她脾气暴躁!她绝对不适合自己!不适合贺家!必须休了她!……

他下意识地皱着眉头,走在他身边的雨石见他这个模样,知道三公子是在纠结。雨石不解:他纠结什么?昨天不是挺生气的吗?今天接着生不就得了?

贺云鸿进了父亲的书房,贺相看来也是一夜没睡好,脸色发暗。

贺相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个儿子分说利害——亲,赶快去把那个女子哄好呀!咱家就靠你了!父母给你这副好模样,你怎么能不用啊!……

见到父亲担忧的神色,贺云鸿忽感歉疚,对父亲行礼道:“父亲,我……要去勇王府了。”

贺相点头:“你……”昨天已经说过了,何必再讲?贺相仔细看贺云鸿,发现贺云鸿情绪不高,但不似昨日那般躁动,没了那愤愤之意,忽觉许是有可能,就点头说:“你要对勇王多加感谢。”

若是以前,贺云鸿真是特别不喜欢听!可是现在,竟然觉得有些沮丧!他沉默了片刻,对父亲行了一礼,出了书房。

他到了府门时,有人告诉他说已经去叫凌姑娘了,他就在府门边站着,片刻,就见凌欣一身红衣短袄长裙,脸色红润,步履矫健,从院子里如风般行来,裙裾微飘,到了他面前连停都没停,眼睛看也不看他,直接掀了府门处的马车帘子自己坐了进去,然后伸出手来,后面的秋树当仁不让地手一搭就被凌欣拉了进去,啪地一声,帘子放下了。凌欣在里面说:“去勇王府!”

贺云鸿咬了咬牙,转身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今天不是迎娶,他就不骑马了。

他觉得马车的颠簸很难忍,虽然披了斗篷,却像是没穿。他努力平息自己脑子里的纷纭思绪,专注吐纳,想让自己轻松些。

马车一进勇王府,就听到里面一片喊:“姐姐,姐夫到了!”“鞭炮!鞭炮!”“回门还放什么鞭炮呀!”“反正上次没用完,再放一遍!”……

贺云鸿两日前听到这些喧闹,觉得很不耐,现在倒是觉得没那么烦躁了。

凌欣昨天大骂了贺霖鸿一顿,算是出了气,又知道在贺府不会待长,半年后就能回云山寨了,心情挺好,一下马车,见到这些弟弟们,就喜笑颜开。

外院的人们见了,又是一阵骚动:“姐!你还好吧?!”“姐,看来好高兴呀!”“姐,你穿红衣服真漂亮!”“姐……你怎么变了……”“你又哭!哭什么呀!姐哪儿变了?!”“姐的头发不一样了……”“当然啦!姐嫁人了!”“姐!哇……”“去去去!就知道哭……”一大帮人簇拥着凌欣问话。

贺云鸿下了马车,立刻循声望去,见一个高高的少年,正低头对着凌欣抹眼泪,凌欣笑着对他说道:“重山长这么高了,就不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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