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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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欣想起那晚睁开看到的情景,这才几天哪,她竟然觉得已经过去了许久。福祸之间的微妙转和,让她怔然:她设想的,她担忧的,有的落空,有的实现,但此时的结果,比她能想象的,都好了太多。

说道展望未来,凌欣简直可以看到命运用霓虹灯给她打出的提示词——“利他”:抚养幼弟,待韩长庚夫妇如亲人,日后为他们养老,需要好好报答杜方父子……行了行了!她还没忘自己许的愿,这些她都认了!可是她此时发愁的,是“利他”不是利益他人,而是进一步利用他人!因为按照她对人心的理解,孙氏既然下了一次手,没成功就该再次尝试。

人就是这样,在没有开始前会放弃,但是一旦开始了,至少会多试几次。所以说万事开头难……但这话是这个意思吗?

凌欣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飞速地强壮起来,这要是前世,以这么无能的小身板,承担着这么沉重的压力,外加对周围的人怀着不可告人的歉疚之情,她此时至少该开始酗酒了……

京城里,权高位重的左相贺九龄的后宅,一片人声。夫人姚氏拉着从晋元城回来的小儿子贺云鸿的手,痛哭失声。

屋里的丫鬟婆子们劝慰的劝慰,端茶的端茶,坐在一侧的贺相眼睛湿润。

他今年四十五岁,出身清贵,娶了庐阳世家的姚氏为妻。姚氏的父亲曾是朝中正一品少师,几个兄长堂兄也在朝中高位。两人成婚后不久,原把着朝堂军政权柄的皇后郑氏一门,忽被病疾所袭。皇后之父,朝中的一品郑太傅,皇后之长兄,握着兵权的郑国公在一年内相继去世,掌着国中财源命脉户部,皇后的次兄的郑尚书,也没拖过两年。朝中突现权力真空。在姻亲的支持下,加上皇帝不喜繁琐政事,贺相一步步地登上了文官第一的左相之位。

近年来,姚氏父亲过世,兄长们纷纷致仕,姚家有些后继无人,可是贺相已权柄在手,统领朝事,再无困难。

姚氏年轻时天真烂漫,容颜美丽,在家就得父兄的宠爱,十七岁嫁给了已经二十二岁的贺九龄,又深受夫君的爱惜。两个人算得上是相亲相爱,贺相因朝事忙碌,加上姚氏生了三个儿子,从没娶妾室。

贺九龄二十五岁,得了长子,那时正是深冬,漫天大雪,贺九龄取雪上鸿飞之意,起名“雪鸿”。有二儿子时,是夏日,赶上下雨,贺九龄就给他取名“霖鸿”。第三个儿子生时,贺九龄三十六岁,登朝议事,有望为相。时恰秋季,无雪无雨,秋高气爽,贺九龄凭着“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意境,给幼子起名“云鸿”,有扶摇凌霄之豪气。

这个幼子也是贺相夫妻最心爱的孩子。贺云鸿从小就极为聪颖,过目不忘,两岁识字背书,三岁造句咏词,五岁就已能书写千字。他年纪只比宫中夏贵妃的独子五皇子小了一个月,从小就与五皇子经常玩在一起,去年被皇帝正式点成了五皇子的伴读。

夏贵妃的外家在晋元城,是一方富豪,但属商家贱户,夏贵妃一直想省亲,多少有光宗耀祖的意思,原本订了去年中旬,又拖到秋天,再到冬季,最后,皇帝总说舍不得夏贵妃离宫,可是夏家那边一直做着准备,夏贵妃不好全数作罢,就变成了五皇子代夏贵妃去一趟,认认外祖。

因与贺云鸿处得好,五皇子一定要云鸿陪着他去,皇宫派出了强大的护卫队,大内第一高手罗公公随行,贺相觉得儿子去看看外面的样子也好,就同意了。谁知五皇子和贺云鸿刚到了那里,几年没有兴兵的北朝突然发作,一路佯攻,一路猛进,铁骑十天就到了晋元城。

本来听到了戎兵入境的风声时,夏家就让车队护送五皇子和贺云鸿回京。但车队刚离开晋元城,就陷在了难民潮中。护卫杀人夺路,惹了民愤,被上千人围堵,抢了车驾。上百护卫保着两个小孩子冲出来,步行向南,一路连遭截杀不说,戎兵的骑兵还到了,他们只好往回跑,又入了晋元城,被围在了城中。

罗公公已经受了伤,可见此情景,还是带人突围报信。他随行之人全部被杀,他提着一口气,将消息带到了京城,自己则因延误治疗,一身武功废去,御医说他就是活下来,也形如废人。

夏贵妃闻讯瘫倒在地,跪在皇帝脚下哭着发誓,说如果她唯一的孩子有事,她绝不苟活,说到做到,她当日就绝食了。

左相府中,贺夫人姚氏听了消息,栽在床上,连发了三天高烧。姚氏三十二岁得的这个儿子,可谓大龄得子,爱如珍宝。听说孩子有难,一下子就失了意识。她烧退后,郎中们都说姚氏捡了条命。

皇帝这些年独宠夏贵妃,对朝事越来越疏懒,可是为了此事竟然日日上朝,督促速整援军。贺相为了爱子自然也是尽全力协调朝中各部,下朝后,贺相府中依然彻夜议事。

援军很快就调集完毕,由正在京城的新晋安国侯领兵,直奔晋元城。

军讯传来,说援军未到,城就破了,皇宫和贺府又如被油炸过了一般。好容易得到了两个孩子被救的消息,又得知当初的五百多皇家禁军,现今只剩下了十来人,贺云鸿受了内伤,不能奔波,只能慢慢行路。

姚氏就又垮了,病倒在床。郎中们说姚氏落下了心疾之症,日后要好好休养,不能受惊吓。

现在贺云鸿总算回到府中了,他脸色苍白,只能躺着,姚氏怎能不哭得痛心?

贺相终于开口:“夫人,云儿还活着,方才郎中也说了,只需静养,半年就可全愈,你的身体不好,莫如此难受,来人,快扶夫人去歇息一下吧。”

姚氏抽泣着,也觉得头晕眼花,看了看闭着眼睛躺着的小儿子,勉强放了手,被人搀扶着出门,到隔壁间躺下了。

贺相坐到了床边,拉起夫人刚刚放下的孩子的小手,深叹了一口气说:“三郎呀,苦了你了!”

贺云鸿终于等到母亲走了,睁眼看了一下父亲,说道:“父亲,我有事要对您说。”

贺相对这个儿子很看重,就对旁边站着的两个儿子和其他的人说:“你们先下去吧。”

贺相的大儿子贺雪鸿已经十九,二儿子贺霖鸿也十四了,听言都对贺相施礼,“父亲我们先告辞。”然后又对贺云鸿说:“三弟好好休养。”贺云鸿闭着眼睛没说话。

两个儿子走出了屋门,到了院子里,二公子贺霖鸿对贺雪鸿抱怨道:“爹娘一见三弟就不理我们了!你看三弟那样儿,竟然也不理我们!他才多大,就知道摆架子了!还闭着眼睛,我真想给他鼻子一拳……”

贺雪鸿正在准备下场考试,自认很成熟,听此言就对贺霖鸿皱眉道:“二弟怎么能说这种话?三弟此次险丢了性命,爹娘多加怜惜也是应该。他是受伤疲惫才不喜睁眼,哪里是……”

贺霖鸿对贺雪鸿撇嘴:“你哪里是十九,听着倒是像是二十九了。”

贺雪鸿更加严肃了:“二弟!你这心思用的不对。你近日的书可看了?父亲这些天因为三弟的事没有考问你吧?你上次读到……”

贺霖鸿忙一抱拳:“大哥!我现在马上去读书!”飞跑着离开了。

屋中,等到人都退下了,贺相问贺云鸿道:“儿啊,你想告诉为父何事?”

贺云鸿依然闭着眼睛,没底气地虚声儿说:“在晋元,夏家老爷给了我见面礼,说是天下名簪玉竹簪,汉代寒玉,可养身辟邪……”

贺相微笑:“他倒是大方。” 夏家豪富,却无世家高门的背景,给一个小孩子这么贵重的礼,不过是想替夏贵妃交好自己罢了。

贺云鸿没睁眼,停了片刻,说道:“我也知其珍贵,城破逃跑时,就将它带在了身上,后来,我把它丢给了一个人……”

贺相不解:“丢?”

贺云鸿眼角有了泪,轻声说:“爹,我做了错事……”

贺相大惊:“儿啊!你现在内伤未愈,千万不可伤感!无论你有何事,为父都可替你担当!那簪子虽然有名,但我家并不稀罕,你丢就丢了,为父绝对不会责怪你!”

贺云鸿呜咽了一下,才说道:“破城时,戎兵入城,烧杀无度……”

贺相咬牙点头:“为父可以想象!为父当初选择安国侯领兵,就是因为晋元城是他的侯府所在,他的父亲妻儿都在城中,想来他该全力以赴。可恨那安国侯听了他父亲老侯爷过世的消息,竟然不再以守城为意。为了确保得胜,故意等到城破才率军到达。”

贺相气得用拳捶了下大腿:“侯府当然有强力护卫,破城后也可抵抗半日,可城中众多百姓的人命却要如何?!他明知为何援军能如此速发,却置五殿下和你的性命于不顾!真是个不义的小人!我不会……”他忙停住,看着贺云鸿关切地问:“我儿是那时受的伤吗?”

贺云鸿没有点头,继续说:“五殿下和我都换了粗布衣服,夏老爷让他的家丁们都来护着我们,随护卫们离府。他说他懒得跑,就关了府门,要和全家等死。到了街上,人说戎兵是从北门入的城,东门的戎兵不多,就往那边跑。可街上到处是戎兵,一大队人都被打撒了,抱着我们的人乱跑,快被追上了,就把我们藏在了一辆翻了的马车旁,他们引着戎兵往别处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虽然贺云鸿就在眼前,贺相还是紧张,含着眼泪抓着贺云鸿的手反复说:“我儿!你受惊了……”

贺云鸿接着说:“我们藏了好一会儿,可有几个戎兵看见了我们……”

贺相完全没有了冷静,焦急地问:“那如何了?!”

贺云鸿说:“有个妇人正带着两个孩子跑过来,她见了我们,也看到了戎兵,就叫着我们跟她跑。她的孩子一个是傻女,一个是与我们一样大的男孩。戎兵追过来,她一人持刀与他们相战,杀了几人,已然力竭,有一个戎兵见到她的女儿傻站在一边,就用长枪捅去,她用刀去砍,落了空,就挺身挡在了她女儿身前,被枪戳了胸口……”

贺相都无法呼吸了,贺云鸿喃喃地说:“可是她趁机一刀劈去,也砍在了那个戎兵的脸上,将其砍死。”

贺相长叹口气:“她必难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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