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除了商慈、流光、周家老爷夫人,周芷清和其丫鬟禄儿,周老爷还带着六位身强力壮、负责开棺的家丁,一行十几人沿着山脚向山上走去。
周芷清身染砂斑,本来不利来这种地方,但商慈和周家老爷夫人都架不住这位大小姐的软磨硬泡——她哪怕死也要弄明白害了她的罪魁祸首是个什么东西。
想比于阳宅,人们更注重死后的风水,只因选了好的墓地,会造福于子孙,世世代代受其蒙荫,反之则有可能降祸于后人。周家是江南的名门氏族,族里的人死后葬在哪儿都有考究,但周老爷这一支,因他祖父当年科举高中,而迁至京都,于是便在这京郊新买了块地定作祖坟。
据周老爷说,这块地也是请当时有名的风水先生来相看的,他的祖父祖母及父亲都葬在这儿。
山上的林木郁郁葱葱,有一条规整的羊肠小道直通山顶,应是他们周家的人开辟出来的。所谓三年寻龙,十年点穴,是用来形容好的阴宅福地可遇不可求,许多山脉都长得相像,远远地看上去,看不出什么分别,这就需要真功夫了,一座山脉你可能需要来来回回跑上几十遍,才能断定它是吉还是不吉。
点穴则是指山脉中可以下葬的穴点,需是山脉中能量堆积交汇的地方,这便更需要眼力和经验了。
走至半山腰,有一处平地,几块石碑立在一颗参天的歪脖子松树下,分外打眼。
那是周老爷祖父一辈的先人,商慈环顾一圈,并未发现异样,于是打算趁夜色未临,继续往山里走。
仰头看向高耸入天的山头,心里有些惆怅,若是小师兄庚明在这,肯定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端倪了吧。
没走多远,又是一处平地,但这处平地是嵌在山体里的,算是半个天然溶洞,因为被上方的山头遮挡住,常年照不见阳光,地处潮湿,螭首龟趺的碑面上生了些许青苔,碑文已隐约看不太清楚了。
商慈停下脚步,问周老爷:“这处是……?”
周老爷望着那石碑,语气颇为感慨:“这是家父的墓,家父去世的早,已有二十余年了。”
商慈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这里的气场与周围似乎有些不一样,商慈想起了在王爷府破煞那回,似有一股子潮湿的阴气从黑青色的泥土中散出,在小腿间缭绕。
这里是墓地,有这种感觉是正常的,毕竟是死人住的地方,没有阴气才是怪事。
生长在石碑周围的花草似乎格外的茂盛,商慈辨认出是桑寄生与菟丝子,两种寄生依存于松柏的植物,桑寄生开出的小花如血般鲜红欲滴,菟丝子蓬蓬松松地覆盖上了山石,似乎极力在朝坟头的方向生长着,要将整个墓地吞没。
“你们先在这站着,不要动。”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商慈想到了什么,迅速地转身,撒腿往山下跑。流光紧紧跟着她,而周家人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她的话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
一溜烟跑到了山下,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双颊亦染上酡红,商慈平息了片刻,站定,再次抬头举目看整个山的山形。
整个山形状有些不规则,弯弯曲曲,狭长蜿蜒,山腰处的松柏支楞着斜伸出来,商慈遥遥盯着周家人站定的那块方位,身子往其相反的方向移动。
流光见她看得出神,虽然心里好奇的很,但忍住没有出声打扰,默默地跟着她走在后面。
反向走了约一刻钟,因为商慈的身子一直保持平稳,在她的眼中,倒像是山体缓慢地转动,随着另一面的消失,方才隐在背光面的山形曝露在视野之中,山体的轮廓渐渐分明起来。
整座山右边的轮廓就像是一张褶皱丛生、满是苍凉与忧患的老者的脸,那张老人的脸好似被人打了一拳,鼻底处有块深深的凹陷,商慈的双眼渐渐睁大,那块凹陷处正是周家人所站的平地,即周老爷父亲的坟头所在。
这种山形又叫破面文曲,正是传说中极易形成的养尸地的脉相!
☆、第18章 世事难料
“吭哧,吭哧……”
铁铲、锄头交错地落在松软的坟土上,六个高壮的汉子挥汗如雨。
周老爷左手握着夫人的手,右手挽着自家闺女,面色紧张,喉结时不时地滚动一下,几人膝盖上都沾了黄土,都未想到去拍一拍。
动土前,周家人跪在石碑前庄肃地磕了三个响头,表面上看来是必须要走的仪式,其实也是缓解他们心里的不安。
周芷清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当初铁了心缠闹着要来看开棺,临了场到底忍不住心里发憷,一手紧紧地抱着爹爹的胳膊,一手握着丫鬟禄儿的手,又好奇又有点怕地看着家丁刨地。
周老爷和徐夫人虽然当初是看着父亲下葬的,然而甭管这下面躺得是谁,光是开一口深埋二十年的棺材,这件事本身就够刺激的了,尤其是在商慈和他们说过“无论开棺后看到什么都要保持住镇定”的话后,他们更不镇定了。
周老爷好歹是一家之主,任何时刻都得想着撑住场子,徐夫人则侧身低声安慰女儿:“莫怕,里面是你祖父,你生得晚没能见着他老人家一面,你大哥二哥都是见过的……”
很快,罩着棺材的石板盖露了出来。
几个汉子跳进坑里,挽起袖子,同站在一边,双手撑着石板边缘,咬牙使力,肌肉绷紧。那石板看样子足有数百斤重,加之被掩埋的太久,与底座咬合得不分你我,那几个汉子憋得脸盘通红,手臂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终于,石板被缓缓推开,露出一道黑黢黢的缝来。
日头挂在远山尖上,仅露出一圈将歇未歇的光晕,洋洋洒洒地照射下来,几人皆是背对着阳光,光束越过几人的肩头,透过光束清晰看见白茫茫的灰尘从那缝中飘旋着飞起。
石块摩擦的沉闷声似野兽低鸣,只闻轰隆一声,石板终于被完全推开,里面一口紫檀木棺材方方正正地摆在中央,虽然上面积了一层薄灰,但棺盖丝毫没有开裂的痕迹,完好如初。
几个家丁转身去看周老爷,在得到其点头后,再次撸袖子去抬棺盖。
相较于百斤中的石板,棺盖则容易多了,几人合力,几乎没费多少事,就把棺材盖掀开抬放到地上。
随着嘎吱一声响,一阵混着尸气的霉味在空气中散开。
流光站在商慈身边,从始至终腰背挺直,面上波澜不惊,在开棺的一刻还是破了功,被这刺鼻的味道呛得清咳起来。
看到棺中人的模样,周老爷忍不住双腿打抖,深深倒抽了一口凉气。
最快一年,最慢五年,尸首都会腐化成白骨,但此刻棺材内的情景,竟与二十年前下葬时候的景象一模一样!
二十年的时间足以忘却许多事,那时的他已过而立之年,但是父亲去世时的模样,他是怎么也不可能忘记,而且当时是他亲手给入得殓!
周老爷在那一瞬间以为时光倒流了,他的阿父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平静地睡在那里,缎面的绛色八仙寿衣鲜艳如新。
他的脸色较常人有些青白,像敷了一层的白霜,因为五官舒展开来,原有的褶皱浅淡了许多,竟有些辨不出年纪,说他年及弱冠有人信,说他年过不惑,亦有人信。
因为提前有心理准备,周老爷没有太失态,微颤的手指和快瞪出眼眶的双眼彰示出他内心的惊骇。
也是商慈事先打过预防针的缘故,徐夫人、周芷清以及一众家丁都没有做出吓得大呼“诈尸”或者落荒而逃的事来,只是屏息盯着棺材中似在沉睡的老人,哑然无声。
“这里是处罕见的养尸地,是阴宅里最忌讳的凶恶之地,能使尸体不腐,老人家常年不得安宁,令千金身上沾染的砂斑,只是老人家想借此提醒你们,并非恶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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