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鸾也被拽了出来,她没有挣扎,仍然回头望着高晟落水的地方,叶家的人来来回回筛了好几遍了,仍然没有找到他的踪影。
他死了?还是逃了?
温鸾茫然不知所措。
“我看见她刚才伸手了。”有人小声说,“冲着你们追的那个人。”
或许是急于脱身,或许是想救自己的家人,他指着温鸾说:“我瞧得分明,她一直盯着那人看来着。”
温鸾慢慢回过头,眼神木木的,脸上没有一丁点的惊惶,淡漠得就像个局外人。
叶老爷诧异地上下打量温鸾两眼,刚要说话,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大红的飞鱼服,闪着寒光的绣春刀,锦衣卫!
“没有官府的公文就敢封路,我道哪方神圣,原来是金陵叶家。”罗鹰环视一圈,问,“谁是主事的?”
叶老爷忍气上前,“你们来得正好,太上皇遇刺被害,凶手是……”
“太上皇?”罗鹰截断他的话,“你说太上皇?”
叶老爷怒气更盛,冷冷道:“大家都是明白人,没必要睁着眼睛说瞎话,高晟前脚杀了太上皇,你们后脚就到,别把人当傻子。”
罗鹰目光霍地一闪,厉声喝道:“叶家作乱犯上,拿下!”
叶老爷大吃一惊,“好个锦衣卫,竟要包庇刺伤太上皇凶手。”说罢使劲一挥手,叶家的侍卫轰的一声团团护住几位主人,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架势。
罗鹰冷哼道:“既有太上皇的下落,理应立即上报朝廷,叶家隐瞒太上皇行踪,分明是包藏祸心,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你血口喷人!”
“太上皇和大周使臣团同时失踪,叶家是从何处找到了太上皇?使臣团的人又在哪里?叶家,与此案脱不了干系。”
“胡说!”
“还有这些人!”罗鹰不给叶家人辩解的机会,拿着马鞭虚空点点,“四五百之众,这还只是一部分,你们叶家无官无职,护院的人数竟堪比藩王亲兵,是侍卫,还是私兵?”
叶老爷冷汗直流,忽意识到大事不妙,锦衣卫,不,该说京城的那位,竟要以此为由找叶家的麻烦。
不能被锦衣卫抓走,进了诏狱,还不是朝廷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些锦衣卫只有几十人,他们可是有五百多人。
叶老爷大喝一声,“高晟是锦衣卫指挥使,我看你们与此案也脱不了干系,来呀,把嫌犯拿下!”
只要抢先放出锦衣卫奉命刺杀太上皇的证据,京城那位也不得不向叶家低头,说不定还能迫使其退位,联合其他世家朝臣另立新君。
总是板着脸的罗鹰竟笑了下,“你们叶家,败就败在太自大。”
叶老爷一怔。
地面开始颤抖,伴着如雷的声响,远处,黑压压的铁骑如乌云一般滚滚而来。
旌旗迎风啪啪作响,大大的“谭”字霎时刺痛了叶老爷的眼睛。
晋陕总兵谭方,他本应在榆林与起义军对阵的,居然出现在这里!难道建昌帝全然不顾帝王的脸面尊荣,竟然忍下了这口气?
刺杀太上皇,让高晟这把废弃的刀发挥最后的作用,顺便把幕后的叶家推到明面,一箭双雕啊。
叶老爷脸色煞白,满脑子只有二字:完了。
面对数千人的正规军,叶家侍卫全无招架之力,不到半个时辰,叶家人悉数被抓。
匆匆赶来的县官覷着罗鹰的脸,小心翼翼问:“要不要抓高晟的同党?”
罗鹰冷冷道:“你在刺杀现场?”
“没没没。”县官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
“那你如何看到的同党?”
“呃……”县官答不出,尴尬地笑笑,退到一边去了:反正他提醒了,是罗大人说没有同党,如果日后有人提出异议,也与他无关。
罗鹰的视线扫过浪涛滚滚的河面,又看向岸边的人群,静默片刻,下了收队的命令。
惊魂未定的人们互相交换下目光,赶路的赶路,装卸的装卸,谁也不敢就此多言,就这样,表面看起来,码头已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可所有人都知道,今日,和昨日完全不一样了。
温鸾依旧乘坐那条渡船,按照高晟所说,沿河向东走了五十里,下了船,去找一个叫大岗的小村子。
她顺着岸边的长坡慢慢地走,起风了,下雪了,先是零星的雪粒子,撒盐似地落下,慢慢变成了雪花片,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
今年的雪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大,和去年与他初遇那天一样的大。
本不愿想他的,可是他的脸一个劲儿往脑子里钻,睁眼是他在笑,闭眼也是他在笑。
她没难过,是的,终于自由了,再也没人能关住她了,这是她期盼已久的事,怎么会难过?
可是她一直在发呆,呆呆地坐船,呆呆地走路。
感觉心里空了一大块,开始莫名其妙地流泪,擦了又掉,擦了又掉,怎么也掉不完似的。
她好像真的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