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顾忌群情激昂的大周百姓,有个瓦剌头领下场说了几句,场上的瓦剌人规矩了许多, 极少发生身体冲撞,好像刚才那球就是偶尔失手,他们就是单纯来打球的。
温鸾有点懵, 难道自己猜错了?
比赛不温不火进行着,瓦剌人长于骑射, 在奔驰的马背各种动作如行云流水, 满场疾驰,毫无闪失。反观大周的队伍,大概是被刚才那球吓到了,行动间畏手畏脚的, 好几次错失良机,看得人着急。
很快, 大周落后了。
“一个个软塌塌的,我上去都比他们踢得好。”有华服少年急得直拍大腿。
“就是,不过奸臣贼子, 搞得民族英雄一样。”
那小书生立刻反驳:“他抗击瓦剌, 救下百姓, 难道不是英雄?”
“坏人做了无数坏事,最后做一件好事,就成了好人?殿前斩杀十数个臣子,陷害忠良,抄家灭门,他做指挥使的这一年,多少人因他家破人亡?怎么就成了英雄了!”
这些都是事实,小书生脸憋得通红,吭哧吭哧半天才道:“也许他洗心革面,改过了……”
“狗改不了吃屎。就说宋五老爷,那是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怎么也和谋逆沾不上边儿,他硬是把人的腿废了,快死了才从诏狱放出来。”
“谋逆能叫你知道?”小书生不服气,“宋世子可是完好无损地出来了,喏,那不是?”
一直偷偷听他们说话的温鸾心脏猛的一缩,不由自主望了过去。
他背着手站在彩棚的另一边,看起来瘦了很多,脸颊都有点凹陷了,阳光穿过棚顶的红布落下,将他的白衣染成了红色。
他没有看她。
人群突然发出一阵惊叫,惊醒了兀自痴望的温鸾。
大周有人受伤了,他的腿折成了怪异的角度,痛得脸都扭曲了。高晟蹲在那人身旁,张大虎激烈地与瓦剌人说着什么,几次想要动手,都被拦了下来。
“瓦剌用球杖打的。”阿蔷气呼呼的,“球都抢走了,他们还不停手。”
看台上,几位大周的官员却充耳不闻,巍然不动,其中还有与高晟关系密切的张肃。
温鸾怔楞了会儿,忽脸色微变,“原来是这样!”
“小姐你说什么?”阿蔷不解。
“高晟的官司。”温鸾悄声道,“虽说是出于义愤,但到底触犯了律法,且一边是民意,一边是和谈,朝廷被架了起来,就有了这场马球赛,默许瓦剌人暗中报复,还堵住了朝臣的嘴。”
如果高晟死了伤了,瓦剌得到安抚,和谈就不会受到影响。假如高晟逃过一劫,是你瓦剌自己不争气,怨不得大周朝廷,也不会影响和谈。
无论哪一方得胜,太上皇还朝都不会停下推进的脚步,叶家还是占据了上风。
看来皇上也不是毫无原则的偏颇高晟,恐怕高晟心里也明白,才突然冒出那句话。
温鸾看着场上那道疾驰的身影,一时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酸的,苦的,涩的搅在一起,最终化为唇边的一声叹息。
场上,张小花拿到了球,晃过人高马大的瓦剌人,一杆传给最前面的哥哥。张大虎被缠住了,根本没有进攻的机会,只得往后传。
高晟截住了球。
三个瓦剌人蓦地围过来,墙一样堵在他面前。
高晟抬杆,猛击。
咚!正中一人门面,那人仰面摔倒,鲜红的血洒向碧蓝的天空,高速旋转的球从血色中穿过,折向张小花。
无人防守她!
张小花果断挥杆,马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正正好飞入球门。
“进啦!”场边欢呼如雷。
温鸾却看向裁判官,他依旧懒洋洋的,好像没看见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瓦剌人。
没有判罚。
有郎中来了,先是摸了摸那瓦剌人的脉搏,又翻看眼皮看了看,摇摇头,用一块白布盖住了他的脸。
死了?!
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沸腾的人群逐渐冷却。
场上,高晟策马从瓦剌人旁边轻松而过,回头一笑,“抱歉,抱歉,一不小心打歪了。”
瓦剌人面沉如水,一言不发把同伴的尸首抬了下去。大概是受了高晟的刺激,再开场时,瓦剌的煞气更重。
张小花速度快,很快又抢到了球,俯身,准备击球。
一根球杖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利声,蓦地出现在她眼前,快得连惊叫的时间都没有。
张小花大脑一片空白,唯有二字清晰:完了!
砰,血花四溅,那人直接滚落下马,他身后,是双眸冰冷,嘴角带笑的高晟。
与此同时,球从张小花的球杖下飞出,又进了。
但这次大家的喝彩声小了很多,所有人都在看落马的瓦剌人。
郎中上前查看,摇摇头,一块白布盖脸。
又死了!场边一阵倒吸气,白花花的阳光下,温鸾看到,他的球杖是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