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要胡搅蛮缠!”绿袍皱眉呵斥前排的学生,“无故咆哮公堂,功名还要不要了?亏你们还是个读书人,圣贤之道是一点没记住。”
又提高声音道:“尔等无故咆哮公堂,再不速速离开,本官就要治你们的罪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喊:“狗官,你是瓦剌人的帮凶走狗!”
绿袍大怒,但人群已经哄然大乱。
“朝廷说要治我们的罪!”
“太过分了,他们要把我们都抓进大狱,给瓦剌人出气!”
“放人!放人!”
“为非作歹!认贼为父!枉负皇恩!”
人们站了起来,怒吼声如浪涛一般,重重向门口冲击过来。
绿袍傻眼,他怎么就成奸贼了?明明是高晟!
十几个衙役死死拦在人群前,但没用,眼看就要冲进来。
张肃张开双臂,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家冷静一下,我是张肃,我保证你们不会被问罪!”
是他指挥的京城保卫战,京城无人不知他的名头,敬佩他的人颇多,躁动慢慢停了。
张肃先警告地盯视绿袍一眼,示意他闭嘴,然后对着人群又是团团一拜,“大家的来意,我一定会呈递御前,皇上的爱民之心,想必这一年大家都已经深切体会到了。我向大家保证,绝不会让我大周百姓寒心!”
小书生问:“那高大人还会被砍头吗?”
“不会!”张肃立刻回答,这点毋庸置疑,皇上根本舍不得杀高晟,而且有今天这些人的民意在,朝中风向也会为之一变。
也就是降职罚俸,大不了贬谪出京。
至于瓦剌那边……就交给鸿胪寺掰扯去吧。
街巷的尽头,老态龙钟的康王已将这一切瞧了个清楚,苦笑道:“不成喽,民意不可违,京城保卫战过去没多久,仇恨未消。如今又有瓦剌当街行凶,如果为和谈继续偏颇瓦剌人,不止老百姓,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官吏抵触和谈。”
圆胖胖的康王世子道:“好不容易抓住高晟的错处,就此放过,太可惜了。”
“扳倒一个人,不一定非要正式的‘治罪’,只要结果相同,也可以试试别的手段。”康王呼哧呼哧喘了几声,“走,我要进宫一趟。”
“您刚从宫里出来。”
“不不,我这次是去见皇上,不是太皇太后。”康王呵呵笑道,“替高晟求求情,怎么着也得给我那侄孙子一个台阶下。”
康王如何求情不得而知,但的的确确有了效果,三日后,高晟从大理寺回来了。
几天不见,总是静悄悄的院子异常的热闹,张大虎嘿哈嘿哈抛着石锁,老刘头蹲在台阶上,一边抽旱烟,一边咔嚓咔嚓剁药。
安福和阿蔷排排坐,碗筷翻飞,对着一大桌子菜大快朵颐。
张小花在满院子舞剑,咻的一声飞到墙头,又咻的一声上了屋顶,看得廊下的温鸾连连惊叹。
高晟立在院门前看了片刻,默默退到大门口,抬头仔细打量半天:没错,是我的宅子。
这次他进去时,没有刻意隐藏身影。
院子里渐渐变得安静,唯有背对着院门的张大虎犹未察觉,“气得我上去就是一顿揍,他奶奶的,老大再禽兽,也不会对十一二的女娃娃下手。这帮混蛋,就会憋坏水毁老大的名声。诶,小花,你挤眉弄眼的干嘛?眼睛进沙子了?”
拼命给哥哥使眼色的张小花:……
“十一二的娃娃?”高晟凑到张大虎耳边,笑容平和,“说来听听。”
咦——
张大虎全身僵硬,如炸了毛的猫,“没、没……尿急,告辞!”
呲溜一下跑没了影儿,紧接着,张小花“咻”的飞了,老刘头自然也没了身影。
温鸾只觉得好笑,然而一想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自己,顿时笑不出来了。
“有人传大人的流言,说您好幼女,大概其从卖果子的那对父女身上编出来的。”安福解释道,“加上那女娃娃又去大理寺探过监,您居然还见她了,前后小半个时辰!信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高晟看着温鸾,似乎在等她说话。
温鸾莫名其妙,过了会儿才说:“还没吃饭了吧,我们刚吃完,让厨房再给你做。”
高晟坐到石桌前,“还剩不少菜,我吃这些就够了。”
“都是我们吃剩的……”
“无妨。”
大概一炷香过后,桌上的菜已吃得干干净净。
温鸾看看他,又看看空盘子,已经掩饰不住自己愕然了。
“我曾和你说过,我挨过饿,所以不喜欢剩东西。”高晟漱过口,捧着茶盏坐到她身旁。
不知什么时候院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夏日的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变得有些透明。
“是在辽东,那年我们遇到了十年不遇的大/饥/荒,母亲用身子换粮食,得了脏病死了。哥哥进山给我们找吃的,结果让狼吃了,家里……只剩我和妹妹。”
他的声音平静冰冷,像是在说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