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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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滑过去,不管宫中如何波谲云诡,阿凝的生活同以前一样平静而充实。白日里除去上书斋念书之外,其余时间弹琴吟诗,写字作画,描红刺绣,坚定不移地朝“赶上大姐姐”的目标努力着。

秋天过得飞快,景元三十五年很快就到了冬季。

寒风刮过,衔思阁里的四时橘一片苍翠,墙角边的几盆山茶花,悄然一片粉白嫣红。

阿凝的纱帐换成了鹅黄暗花锦缎的料子,外头还罩上一层银线蔓草纹丝绸垂纱,垂下细碎的鹅黄色流苏,瞧着娇艳又温暖。

这日一早,阿凝用了一小碗栗子桂圆粥,并一块莲子茯苓糕、一块鸡油卷儿以及小半碗糖蒸酥酪,便同往常一样,去书斋念书。

东临侯府的书斋请了琴、棋、书、画各四位先生,都是京中颇有声望的。自荣宜禁足之后,这书斋每日只有荣宛和阿凝二人,显得愈发冷清了。

教授琴艺的先生知道阿凝师从南山,对她要求也格外严格。阿凝倒也争气,再难的曲子,教一遍就会,且多数弹得极好,悟性奇佳。倒是在上京城如今有点儿才气的荣宛,比她稍低一筹。

教授棋艺的先生就更喜欢荣宛了。下棋,须有定力,有耐心,阿凝的耐心实在比不上荣宛,而且一有外界响动,阿凝就会分神。先生也不怪她,毕竟年纪小些。当然,只有阿凝自己知道,她是习惯了东临侯那等臻入化境的棋艺,才对这先生的棋局不感兴趣而已。若说定力,阿凝的定力当真不差。

至于书和画,二人都在伯仲之间。总体来说,四位先生一致认为东临侯府的两位姑娘都极聪明,才艺俱属上层。

这些阿凝是不知道的,她日日心心念念的,只是成为荣宓那样样样精通的人,如今自己学成个什么样儿,倒未曾关心。她只需知道,离姐姐还差了许多就行了。

大概只有锦珠锦环知道,阿凝在学习上的努力和勤奋之甚,不是一句“天生聪明”就能囊括的。但是阿凝自己不觉得累,甚至醉心于此,这也算是一桩好事。

这日的画艺老师让她们以“冬”为题作画。荣宛欲以古诗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为意境作一幅人物日常画,而阿凝支着腮想了一会儿,脑中忽然就冒出一幅重峦叠嶂苍松竞翠的画面来,当下挑了张最大的宣纸,蘸了墨汁,动手勾勒起来。

时辰到达时,先生仔细看了荣宛的画,赞其立意别出心裁,笔触细致,但就人物神态的刻画上提出尚可改进。荣宛点头应了是,老先生又移步到尚未停笔的阿凝身边。

只见一张巨大的宣纸上,高岭峻立,重峦峰起,丘壑妖娆,冻树萧瑟。老先生眼前一亮,挥手阻止了欲唤她的荣宛。

二人一左一右立在阿凝两侧,阿凝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觉察不到时间的流逝,一直画到夜色降临时才停了笔。

老先生神色激动,命人点了灯,细看这幅新出炉的九峰雪霁图,只见用笔洗炼,构图新巧,平中寓险,风格雄奇,磅礴大气,当即捋须大笑道:“好!好!好!世间难得一见的杰作啊!”

阿凝这会儿正握着自己的雨过天青色茶杯大口喝着水,方才还不觉得,这会子手腕酸疼得受不了,忙让锦环给她揉捏着。

老先生笑得胡子翘得老高,“六姑娘的确有天赋,实在是奇才,奇才!”

☆、方鉴楼再遇(一)

阿凝这次作画的超水平发挥很快就被兴奋的老先生宣传得荣府上下人尽皆知。她心里自然高兴,但这回的灵感只是突然迸发的,太具有偶然性了,不能由此说明自己的画作很好。不过,以后自己倒是可以朝这个风格发展。

老先生显然已经对她刮目相看,并且带走了那幅画,说是要和精于画艺的友人好好品鉴。

荣宛心里就颇不是滋味儿了,当然面上也是逢人就夸六妹妹如何如何。

这些时日她时常和阿凝在一块儿,眼瞧着这位妹妹样样都如此出众,她生出几分危机感,却又无能为力。另外,母亲手里的内宅管理又被姜氏夺走了一些,让她愈发觉得近日不顺。

这件事,还得从前日里府里分发银炭说起。此事一直是由詹氏掌管,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可不知怎的,一个分发银炭的婆子头脑昏聩,竟把倾鹤院的炭少算了一大半,又被倾鹤院里一个叫江月的丫头捅到老太太那儿去了。这倾鹤院正是寰少爷的院子,而江月凑巧是不久前老太太赐给寰少爷的,也不知是谁教的她,添油加醋的编排一番,说是詹氏对长房的衣食用具都很不尽心,她是奴婢,没有炭用也就罢了,就连长房里的六姑娘的衣裳,都不用心,绣的都是过气的花色。老太太当即就冷了脸,让詹氏把采买、制衣等好几种事务都交给姜氏来管。

荣宛总觉得这事必有猫腻,可一时又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只不过,听说那江月跟衔思阁的锦环走得近,难道会是六妹妹……

荣宛摇摇头,觉得六妹妹那种娇娇女,怎么会暗地里做这样的事。也只能归结于凑巧了。

再说阿凝,自那日九峰雪霁图之后,对山水风景画便尤其着迷起来。待到腊月初一,上京城下起第一场雪时,她便命锦珠锦环把书房里的黑漆嵌螺钿蝴蝶穿花纹鸡翅木翘头案搬到藕花亭前,布好文房四宝,对着面前的雪景描起画来。

眼前鹅毛大雪,茫茫一片,如纷飞柳絮。亭台轩榭、花木溪水,均掩盖在一片苍渺雪色之中。锦珠躬身给阿凝研墨,锦环则撑着一把美人图红绸伞,罩在三人一案上。

阿凝身披一件厚绒绒的石榴红出风毛斗篷,斗篷内是橘黄色牡丹暗花的小袄,双丫髻上缠着火红的缎带,垂下两只小巧玲珑的流苏小灯笼。脸色因为暴露在寒风中愈发白皙如雪,细滑如玉,双眸专注而灵气非凡。

荣宓和宁知书走进后院时,远远就看见这个场景。

后头跟着的荣寰指着阿凝笑道:“姐姐你瞧,又画上了。她这一动笔,轻易都回不过神儿来的。”

荣宓却道:“这样在风雪里久坐,对身子不好。就此一回,让她画完吧。”

今日她与宁知书外出赏雪,回府时便特意绕到长宁街来看看阿凝。上回阿凝遇袭,一直没能来看她,她心里总是记挂着。

好在阿凝这回画得挺快。

结束之后,她看了看这画,只觉得发挥一般,但尚可品赏,便拿了自己新制不久的私章,往角落处一盖,便印下了红艳艳的篆体,山居客。

颇有些名不副实。

天冷,墨迹一下子冻干了。她抖了抖画纸,满意地笑了笑,这才起身道:“吃饭去,好饿。”

她抬头,待看见远处廊子上立着的一双璧人时,感觉像是做梦。她擦了擦眼睛,又听见锦环兴奋的声音:“是大姑娘回府了!还有姑爷!”

小丫头也顾不得漫天飞舞的大雪,起身飞奔向荣宓,火红的斗篷飞扬在雪花中,艳魅如绚烂的木棉花。

“大姐姐!”

廊下微笑静立的女子柔美雍容,明艳不可方物。一身梅花刺绣镶领对襟妆花金丝锦缎衣裙,乌压压的流云髻上有一双穿花凤凰金步摇,衬得容色明丽无边,让人移不开眼。而她身边的男子,一身白色暗纹底子银线回纹叠靛青蟒纹团花刺绣圆领袍,腰间垂下一枚雪色玉佩,身形挺拔,明月皓风。

阿凝扑到荣宓怀里,荣宓及时抱住她,轻轻拍了下她的背,“真是,毛毛躁躁的。”

阿凝不管,只埋在荣宓的怀里撒娇,不愿意抬头,丝毫没注意到旁边宁知书颇有些不自在的眼神。

姐妹俩差了七岁,相处的方式有点像母女。

过了好一会儿,阿凝才抬起头来,又朝宁知书甜甜一笑,“姐夫好!”

显然,宁知书对“姐夫”二字很是受用,笑道:“小阿凝又长高了一些。”

阿凝急忙让锦珠将她存好的几幅画作、曲谱还有好些香料字帖和刺绣等物,都取过来给荣宓看。姐妹俩坐在南窗榻上,各自笼着汤婆子,真有说不完的话。她们说的都是女儿家的事,宁知书便和荣寰在外间下棋。荣寰赢了他好几次,心下有些诧异,抬眼看了这位姐夫几次,这才发现,宁知书的心思完全不在棋局上,时不时瞧着内室,等不及的模样。

荣寰失笑,“姐夫,阿凝就占着姐姐这一个时辰而已。你可是每天都跟姐姐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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