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跪在凉凉坚硬的地板上,香奴泪眼汪汪,有苦说不出:“小婢并无撒谎。昨日小婢还查看过,为翁主制备之香米分细腻清香,没一点问题。可,可……”
听说是为馆陶翁主制备的香米分出了差错,楮氏的脸色也变了,焦急地帮着逼问:“只隔了一天,会出什么事?你个贱婢,快说,快说啊!”
“昨晚上睡前,小婢还特意看过,都没事,”惊惧交加的香奴从怀里掏出米分盒,打开了,抖抖索索高举过头顶:“可才隔几个时辰,米分、米分竟然出霉啦?!王主……王主……”
接过装香米分的玉盒,楮氏呈到王主静面前。
扁圆的绿玉盒中是一层鹅黄色细绢内衬,幽香阵阵的洁白米分末在其中被压得紧实,仿佛一汪绿水中倒映出的一轮满月——带月晕的皎洁明月。
可若是贴近了细看,就会发现:明月,蒙尘!
就在米分盒一角靠近边缘的地方,赫然出现一点青绿的圆圆的小小的‘斑’!
“还说不是你之过?!”楮氏竖起眉毛,第一个发难:“你肯定放置不当,否则怎么会受潮?怎么会出霉?”
王主静也冷冷望着地上的大侍女——任何主人都本能地讨厌滑头抵赖的下人。
“胭脂香米分易受潮易变质,必得仔细收着……奴婢制米分多年,焉能不知?”香奴使劲儿摇头,悲苦莫名:“尤其此米分乃为翁主特制,将要送入宫中,小婢更是自始至终带了一千个一万个小心,原料工序,一步也不敢错。制成后,存放上更是比王主自用之香米分还要精细,唯恐出一丝差池……”
“可谁成想,谁成想……”说到这里,香奴扑倒在地板上放声大哭:“王主,小婢也不懂为何会变成这样……呜呜……同样法子,从没出过错,可这回……呜……呜呜……王主,王主,小婢冤屈呀!哇……”
王主静与乳母对视一眼:香奴是楚国人,服侍刘静多年。因性情老实和一手调制脂米分的好手艺被选中,以陪嫁侍女的身份随王主静远嫁京都馆陶长公主官邸。说香奴技艺不精,多年成绩摆在那儿;说香奴是故意使坏,没有理由啊?
“香奴,平身吧!”挥挥垂胡袖,楚王主制止意犹未尽的乳母:“阿楮,明日……怎么办?”
楮氏心中一格登——明天,就是按约定要送米分入宫的日子!
“怎么办?”斜靠在凭几上,王主静蹙紧了眉头:现在她后悔了!不该听婆婆提到小姑子对宫米分过敏,就兴冲冲推荐香奴的独特配方和高超手艺。
楮氏试探着:“王主,和长公主说说,我们推迟些日子如何?”
“主动提出,却不能按时做到,是……言而无信!”按着眉心揉啊揉,刘静头痛:‘原以为能讨好一把婆婆和小姑的,现在……谁呢?到底是谁?’
“直接讲明白算了,我们不是没做,只是因故未成而已……”乳母努努嘴,颇为不平不忿。
不管什么理由,没做到就是没做到;而对一名贵族,‘言而无信’是极严重的指责!
瞅瞅忠心的奶娘,无心辩论的王主静直接换了种说法:“因故?那就属‘治下不力’。别人会议论,说我连自己带过来的人都管不好,凭什么管理偌大一个长公主官邸?”
左不是,右也不是,乳母满腹愁结:“王主,咋办?明天……”
室外,有人影绰绰……
刘静看向乳母;楮氏快步走出去,大声喝斥:“谁啊?鬼鬼祟祟干嘛?”
“禀王主,今天有渭水鲜鱼,渔家才送来。庖厨让郑七来问问,鱼怎么做?”一个小宦官侧着身进来,期期艾艾地禀告,说着说着还指了指上方:“天色……”
刘静了然——天色不早,是准备晚饭的时间了。
“问什么问,不知道王主喜欢鱼吗?”乳母老大的不耐烦。
郑七听了,向王主静行个礼,点头哈腰往外退。
“停下!”楚王主忽然给叫住了:“郑七,鱼有几条?”
阉侍马上回来,低头回禀:“禀王主,只一条。中等大小,看来还不到一年,庖厨说肉质十分鲜嫩。”
“这样呀……”王主静沉吟片刻,说道:“告诉庖厨,做鱼羹,送去‘东院’。”
惊讶的表情,在宦官郑七的脸上一瞬即逝:“王主,唯,唯唯。”
“王主何必对孟姜这么好?看前前后后照顾她多少了……她又何尝领过情?”说到东院的那位,乳母楮氏就气不打一处来:“仗着太子宠爱,仗着生了庶长子,这个齐国女人两只眼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
“孟姜天生那高傲性子,其实人……并不坏。看她照料季姜多细致,姊代母职……不易呐!”王主静无所谓地笑笑,站起来张开双臂,对呆立在旁的香奴唤道:“香奴……”
“馆陶翁主也喜欢吃鱼,”乳母楮氏扼腕不已:“可惜哦!如此美味若送到小翁主面前,于王主该添多少助益?”
王主静无奈地耸耸肩,无奈地反问:“若翁主娇在,会轮到我送鱼羹?香奴,香奴……”
香奴还是木木的:“哦?”
“愣什么愣呀……没见湿这块?”楮氏恼了,一袖子甩过去:“还不给王主取衣去?”
柔软的绸料打到面上,才让香奴醒悟过来,赶紧往内室去。可才拉开拉门,楮氏的女儿就出现在门口。阿五旁若无人地跨进门槛,手中的托盘上中单与曲裾放得整整齐齐:“王主,阿娘,衣裾来啦……”
见到女儿,楮氏有些意外:“阿五,怎么是你?少君呢?”
“睡觉啦……王主,阿娘别担心,两三人看着呢!”阿五将托盘一把塞进香奴怀里,动手开始为王主静宽衣。楮氏点点头,加进去帮忙。
“也是,梁王主早冲上去了!”解开带钩上绑的花结,奶娘叹气:“我们上头这位大妇呀……平常明明从不碰鱼,可每回翁主回来,再讨厌也会凑趣吃上几箸。还有她跟前那个阿芹,到处收集烹鱼方子,竟从无到有硬生生磨出了一手好厨艺!”
刘静轻轻咬住下唇,很快又放开……
“其实细想来……也不奇怪,”一动不动由两母女操持,刘静果断地重归更前面的话题:“毕竟堂堂齐王主之女。据说,先齐王素来疼爱其母。”
“孟姜之母再得宠,又怎样?!往事而已。齐国已换了大王……”楮氏一边给王主静系带结,一边恨恨道:“王主若与当今齐王一母同胞,还不是迫于形势嫁于窦家次子?窦詹事袭爵无望官职低微,前头发妻还留下两个嫡子!嫡出王主尚且如此,何况孟姜姊妹之母仅为庶出?’
阿五觉得不对,扯扯母亲提醒:“阿母,阿母……”
‘哎呀,怎么提这个?我们王主也是庶出呀!’楮氏好不尴尬,住了口,偷偷地瞟自家王主。
楚王主柔和的面容上无一丝异色,仿佛压根没发现奶娘的语‘病’。
“我意思,人到什么境况……做什么事。”忠心耿耿的老乳母急匆匆亡羊补牢:“孟姜女乃齐王主所出不假,可也仅为普通贵女;而王主乃有爵有籍之‘大汉王主’。凭什么她区区一个小妾,胆敢将王主不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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