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是燎原火,这不是自负,她其实是比那更炽热的东西,连石头也要被他点燃。
秦翊不同,他是架上的鹰,秦家就是锁住他的架子。
这个王朝不在的时候秦家就在,也许王朝亡了,秦家还在。
也因为这缘故,秦家必须得做一块石头,做枯死的树,不然官家只怕不能安寝。
所有的日子,都一眼能看到头。
所有的问题,都早已有了答案,秦家甚至没有问题,只有缓缓流淌的时间,秦翊清楚地知道自己十年后会在哪里,二十年后又在哪里,干着什么,遇到什么。
他不只是丰碑,也是倒下的古树,千载万载,亘古不移。
而凌霜能点燃他。
即使只是燃烧的错觉,也让人心神驰荡。
但他开口就让凌霜扫兴:“那如果无法成功呢?”
“为什么一定要成功?”凌霜反问他:“我当然有可能失败,卿云难道没可能失败吗?赵景绝对不是什么好归宿。娴月没可能失败吗?谁证明过情意能让人白头偕老?
但她们都敢勇敢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为什么我不敢?
我就要按我自己的想法,轰轰烈烈地活,我不嫁人,我建我自己的家,我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不为任何人而改变。
我要做一辈子随心所欲的娄凌霜,卿云说我带坏女孩子,不,我不要求她们做任何事,冒任何险。
但我会一直留在这里,按我的想法活着,活成一座高塔,只要她们看见我,就会知道,世界上原来还有一条其他的路,而且也可以活得很好。你不觉得这很值得期待吗?
秦翊,我今年才十六岁,我身体健康,头脑清醒,拥有无尽的力气,我努力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二十年后呢?
我对未来再也不迷茫了,因为我知道我想要怎样的未来。”
她在石槽上畅想她的未来,秦翊笑了。
“我懂了。”他说道。
“而我会帮助你。”他平静地开着玩笑道:“免得你翻了白。”
她如果要走,他当然送她走,但她执意要回来,他当然也会帮助她留下来。
凌霜忽然反应了过来,看着秦翊。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勇敢,哪怕是娴月,也没有这样的坦诚,不像是一个女孩子看着年轻男子,而像是一个人看着一个人。
“那天走的时候,你没给我机会问清楚。”她认真看着秦翊的眼睛问道:“秦翊,你喜欢我是吗?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从来对万事都冷漠淡然的秦侯爷,也终于红了耳朵。
“是。”他也坦诚答道。
凌霜的脸也红了。
但她很快神气地跳了下来。
“那正好,我也喜欢你。”她十分坦荡地承认了,但很快道:“但这并不代表我要改变我的计划,你如果喜欢我,就该成就我,就像我爹成就我娘一样,你该支持我过自己的人生。
也许有天我想和你成婚,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也许我永远不会动这念头。
我喜欢和你一起玩,我觉得你威武英俊,正直睿智,而且比所有人都勇敢。
我觉得和你待在一起,哪怕是一下午不说话也有趣,我想要做的事都想和你一起做……”
哪怕是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的娄凌霜呢,说到这也有点赧然了,于是停了下来。
但她很快理直气壮地宣布:“但这不代表我要嫁入你家中,为你生儿育女。
我要建一个我能全权控制的家,我要我的孩子都跟随我姓,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就要摧毁这个计划,我不愿意。”
“我知道,我也赞同。”
秦翊并未像当初程筠,或者这世上的任何男子一样,听到她的话就萌生退意,他的眼神明亮而坚毅,仿佛她的话并没有丝毫的惊世骇俗,而是最平实也最公平的话。
虽然即使全世界反对,凌霜也不会因此而胆怯……
但被人这样肯定,而且是在她心中也非常优秀的另一个人,这样肯定,凌霜还是觉得心头一热。
原来世人飞蛾扑火般追寻的情意,是这种意思。
是这世上有无数人,京城也有无数人,茫茫人海,庸庸众生,原本都与你无关。
但里面有一个人,他看见了你,你也看见了他,这世界上从此有一个人是属于你的,像航船在茫茫大海上下了锚,从此这世界在你眼中都不再一样。
何况这个人是秦翊。
他能舞最好的剑,骑最快的马,也是整个京城,最英俊最勇敢的青年郎。
他淡漠的神色向来如同千年的寒冰,此刻也因为凌霜而冰消雪融,拥有他,像驯服一匹最桀骜不驯的野马,光是看见他耳廓的微红,就让人心头颤抖。
他比凌霜高,所以低头的时候尤其诚恳,马厩里灯光昏暗,凌霜坐在石槽上,闻见他衣襟上有霜雪和草木的清香,看见他黑色瞳仁的光亮得像星辰。
“我知道。”他低声告诉凌霜:“我们可以一起建一个家,可以有你想要的扬州,竹林和杏花,也可以有我童年的树林,河流,和小时候后悔没有买下的那匹小马,可以摆江南的茶,也可以看塞北的雪,这是我们共同的家。
我把我最幽深的秘密给你,把我最脆弱的软肋给你,你随时可以离开,也永远不会感觉在我面前没有反击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