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府的下人来回话,他家连小厮也比别人家的活泼,道:“侯爷说了,娄姑娘不喜欢这些,他知道了,再送别的。”
于是他真送起别的来,许多奇怪东西,连蝈蝈笼子都送来了。
卿云想起,好像是因为有次在迎春宴,自己对幅斗蛐蛐的画有点好奇,多看了几下,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也许是卿云不该去说他两句,他还送画来,画了头老牛,上面还题诗“春耕早已罢,何故乱弹琴”,卿云都被气笑了。
贺侯爷刚说完自己不该信口开河,出口伤人,道歉还没到三个时辰,又开始开别人玩笑。
他乱送礼物,卿云说他,他倒从善如流,立马承认自己是不知道送什么,所以乱弹琴。
但他乱弹琴,卿云听不懂,卿云是什么,不就是那头对牛弹琴的牛么?
偏偏卿云又属牛,真是气人。
卿云实在拿他没办法,下午索性睡了一觉,睡醒倒好点,只是听说老太妃已经下了山,今晚宿在景家,许多夫人都过去请安了,想必赵夫人也在其中。
老太妃为自己着想,一定会把自己对她的劝说说给众人听的,为自己立个好名声。
崔老太君的担忧是对的,赵夫人会有意见,不过不只是因为自己浪费了老太妃欠自己的人情,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凌霜离家出走了。
要是凌霜和秦家的婚事还在,自己不管干什么事,赵夫人都不会对自己有意见的。
娴月骂得狠,但没骂错,赵家人,是有点势利的。
卿云并不担忧,只是安静等着。
果然晚上赵夫人就来探病了。
倒是一团好意,还带了鸡汤来,上来先摸卿云额头,坐在床边道:“可怜的卿云,二奶奶怎么还在外面不回来呢?依我说,竟别找了,顾好咱们家卿云是正事。”
“哪能不找呢。”卿云有气无力地笑着道。
赵夫人叹了两声气,又寒暄了一会儿,这才说到正事上来。
不怪崔老太君忌惮她,赵夫人是有点手段的,但凡内宅斗赢了的夫人,总和娄三奶奶有几分相似,越是不满的事,越是笑着说,像现在,她就笑着道:“论理说,这话不该说。
但我是把卿云当自家女儿,才多嘴几句,你要恼,我就不说了……”
“我哪会这么不知好歹呢。”卿云也笑道:“夫人是一定为我好,才说,我要是这道理都不懂,我成了什么人了。”
“到底我们卿云懂事。”赵夫人这才放心道,但又想起一件事来:“要是老太妃知道,也该说我自私了。”
“夫人和我私下的话,太妃娘娘怎么会知道呢。”卿云道。
赵夫人这才道:“不是我说,卿云,心善是好事,但你有时候,心善得太过了。
就比如这次请圣旨的事,太妃娘娘欠你一个人情,又亲口承诺你,还有外人在场作证,这是多好的事,你怎么在别人家的事上,这样糊里糊涂就用了呢。别说外人了,我听着都替你可惜呀……”
卿云只是笑着,一副受教的神情。
“我倒不是说救人不对,但也分怎样的人,教坊司里女子虽惨,但说句难听的话,这辈子已经是废了,她们念佛,也不过是修个来生而已。
你要行善,布施她们些钱财使得,也要顾及自己名声,更别说这样为她们去当马前卒了。救了她们,于你有什么好处?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她们有什么往来呢,多晦气呀,听着也难听呀……”
她见卿云认真听着,索性明说了,道:“我也知道,多半是云夫人托了你,他们家是和教坊司有些首尾,但这也不关你的事呀,你何苦给他人做嫁衣裳。”
“我想着岑姐姐过得苦,我能举手之劳,救她于水火,自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况且我也没什么需要求老太妃的事,人情用了就用了吧。”卿云道。
“这话糊涂,就算你现在用不上,以后难道用不着?别的不说,难道以后景儿在官场上,用不着?
侯爷也有许多忙要帮呢,你以后是咱们家的人,犯不着为别人家奔忙。”
赵夫人说完,自己也觉得说得过了点,又往回弥补道:“当然,这是老太妃给你的人情,我们自然不好动用的,不过是预备着罢了。”
卿云只是微微笑着,并不说话,等赵夫人又说了两句“要是别家也就算了,偏偏便宜了贺家……”之类的话,她却忽然道:“云夫人的谣言,是周夫人放出来的吧。”
周夫人和黄夫人,是赵夫人手下两名得力干将,黄夫人尖刻,凡事身先士卒,赵夫人却把她和周夫人一样看待,仔细想想,周夫人一定在暗中也出了不少力,会咬人的狗不叫,与其猜是黄夫人,卿云更偏向于周夫人才是编出这谣言的人。
而赵夫人的反应也映证了这点。
“谁跟你说的?”她立刻恼怒道:“谁在造这种谣!云夫人的谣言是她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京中夫人,就算背后说,也不敢带头得罪云夫人,除了你,也只有姚家。
我想,姚夫人和云夫人没这么大仇恨,所以应该是咱们这边传出去的……”
也许是这句“咱们”平息了赵夫人一点怒气,她才道:“没有的事。
云想容自己行事不检点,怎怪得了别人传她闲话,别说不是我们传的,就是周夫人传的,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周夫人又不是我养的狗。”
她虽然竭力在卿云面前装温和长辈,偶尔还是会带出来一点,“周夫人不是我养的狗”这种话,不是久经内宅斗争的人也说不出来,卿云见的夫人多了,也会分辨了。
卿云只是坐在床上,安静看着她,她的眼神平静得让人害怕。
赵夫人顿时恼怒。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难道我是什么坏人不成,你这孩子,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
你怀疑我们造云夫人的谣,你怎么不说,云想容在外面造了多少我们的谣呢,她未必干净?你当她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