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老太君对外还是护短,见到程夫人这几天对凌霜避之恐不及的劲,心里早把程家根基浅博骂了几百遍了。
程仲景区区一个五品员外郎,儿子也呆呆的,腼腆得跟个女孩子似的,和侯府做连襟,难道还委屈了他们了?
娄老太君这话自然不会出口,不过是替凌霜惋惜罢了。凌霜却不知道,还认真劝她:“老祖宗,我不是那意思,蔡婳姐姐是大伯母的侄女,要是您插手替她接管,那成什么了?不是指着大伯母的脸骂她吗?
我是晚辈,怎么敢说长辈的不是,暗示大伯母待她刻薄呢……”
这张嘴也可惜了,早这样说话,哪有今天?
娄老太君心中想笑,脸上仍然严肃,道:“唔,这话还有点道理。
宽一点,严一点,都是做长辈的道理,晚辈只有受着的。”
凌霜这也能忍住不反驳,毕竟心中有个大计划,还顺着娄老太君的话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大伯母这样对待蔡婳姐姐,肯定有她的道理。
她就这一个侄女,也知道花信宴一年一次,是人生大事,不会存着毁了她一辈子的心。
但外面人的嘴可就难说了,人言可畏,不知道大伯母的苦心,也不知道您老人家的苦心,还当是我们娄家亏待外戚呢……”
这话一说,娄老太君终于有点动容,她毕竟是老封君,不出门,身边人也是常年报喜不报忧的,听了这话就皱着眉头道:“外面人说什么了?说我们苛待蔡婳了?”
“倒也没很说,只是觉得蔡婳姐姐可怜罢了,我们常一起出去,一应衣服饰品,差别太大,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难免有些微词……”
“这也要问大房,蔡家的家底不少,都扣在她手里,我也不好问。”
娄老太君跟娄大奶奶之间,显然也是有嫌隙在的,道:“她这些年也是,说是念佛,却把这些东西越看越重了。”
凌霜也听娄二奶奶说过,说大爷的早夭,娄老太君是有点怪娄大奶奶的,但凡大户人家是这样的,有些不仅把儿子早夭怪在媳妇身上,还骂出许多恶毒的话来。
娄老太君这点倒还好,心里不说,对娄大奶奶还算优渥,一应份例月银,都是比照着二房三房的,大房就她一个主子,拿一房的份例,已经是优待了。三房当家,再跋扈,也不敢动大房的份例。
但娄大奶奶常年守寡,无依无靠,也只能把手里的钱越握越紧,都是可怜人。
但再可怜,也不能苛待比她更可怜的人。
“大伯母的事,我们小辈不好置喙,人言虽然可畏,到底是一阵风,唾沫星子而已。”凌霜这才把话转到自己想说的事上:“但蔡婳姐姐的终身大事,却是耽误不得的。
往大了说,这是她一生的事,亲戚亲戚,可是一辈子的事,蔡婳姐姐过得好,咱们不说有什么好处,至少亲戚之间守望相助是好的,来往起来,亲亲热热,难道不好?
她的人才品德,老祖宗你心里是有数的,俗话说,宁结亲,莫结仇,如今是她最艰难困顿的时候,咱们家还算富裕,多养一个女孩子也不算什么,对她却是雪中送炭的事,老祖宗你看她的能力心性,难道还能落魄一世不成?
人生起落也是寻常事,帮她一把,费不了咱们什么,对她却是大恩情。
我再说得诛心点,以她的能力,以后挣个诰命夫人也不是难事,夫不成还有子,教个进士出来都不是问题。
要是那时候她想起年轻时在咱们家的日子,老祖宗,人心肉长,你说,她会怎么想咱们呢?”
如果说娄老太君之前还有点不以为然,凌霜这一席话才算把她说得悚然而惊,其实蔡家确实是高门,当初说亲时是门当户对,探花郎配国子监祭酒的岳父,但后来败落了。
蔡婳的人才,娄老太君心中是有数的,凌霜这话,还真不是危言耸听。
这孩子确实是有点格局在,知道劝她不动,于是不讲人情,只讲利益,讲家族未来,句句在理,格局又大,是个当家的好材料。
“道理是这道理,只是她毕竟是大房的人……”娄老太君终于松了口。
“老太君放心,我可不是来撺掇你去训斥大伯母的,那我成什么人了。”凌霜一句话化解了她的顾虑:“依我的意思,咱们根本不必经过大伯母,大伯母爱怎么对蔡婳姐姐,是她的事,她自己也承担后果。
但咱们娄家的态度得摆出来,既然蔡婳姐姐人才出色,老祖宗你又是会辨识的人,不如干脆认她做个干孙女,这样蔡婳姐姐可以名正言顺放到我家来,以后出去,就当我们是四姐妹,我娘那边不用说,她只恨自己的女儿少呢,话说回来,你看看卿云姐姐给家里带来的变化,谁还会嫌自家出色的女孩子少呢?
蔡婳姐姐的衣服首饰这些,都跟我们一样,出入也用娄家的车马,只当娄家是她的娘家,一应费用我们二房包了。
花信宴横竖还有几场宴席,要是今年能帮她定下亲事,也算功德一件。老祖宗,你说呢?”
她这话就显出商家女的底子了,走的是吕不韦“奇货可居”的路线,娄老太君姜一样老辣的人,如何不懂这道理,眼中神色变幻,显然在思索蔡婳的潜力值不值得她出这个手。
主要风险是和大房的嫌隙,还有蔡婳别闯出什么祸来,毕竟外戚和干孙女还不是一回事。
至于吃穿用度这些,凌霜说二房包了,自然用不到官中的钱,显然她来之前已经说服了她自己的母亲,在蔡婳身上“投资”这一笔。
要是娴月在这,一定要笑凌霜的苦心了。
她自己都整天嚷着当尼姑,却为蔡婳的婚事操碎了心。听起来好笑,细想也真是一片苦心。
在这点上,她和卿云是一样的,尊重朋友的选择,但也尽心,让她过得更容易一些。
果然这番话把娄老太君说得沉思起来,想了一想,道:“倒也算件正事,容我想想,横竖柳花宴还有两天呢。”
凌霜听她的口气,是柳花宴之后做决定的意思,知道以娄老太君的才智和手腕,一定能想通这里面的利害。于是笑着道:“好好好,我先替蔡婳姐姐谢谢老祖宗了,老祖宗英明。”
“先别急着谢,我还没答应呢。”
娄老太君淡淡道,见凌霜眉开眼笑,把她打量了一番,道:“你有空操心别人的事,怎么自己的事浑然不上心,程家的事,你到底准备怎么办来着?”
凌霜见她说到这个,连忙打起哈哈来,娄老太君还想再问,外面锦绣却匆匆闯了进来,她是大丫鬟,从来不会这样失礼的,几乎有点气喘吁吁的。
“什么事?这样着急忙慌的?”娄老太君不悦地问道。
“大喜事,老祖宗。”
锦绣朝她行了一礼,是下人贺喜讨赏的惯例,喜笑颜开地道:“赵家选在今天来纳吉了!”
所谓纳吉,就是送聘书的日子。赵家有心弄得风风光光。
特意选在娄老太君寿宴的最后一天,是喜上加喜,之前虽然已经问过名,等于亲事定下,但走到纳吉,就彻底定局了,婚书双方各一份,是板上钉钉了。怎么能让娄老太君不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