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凌霜冷眼看下来,这对母女的关系也奇怪,说是一个是虎,一个是伥,倒不如说柳子婵只是柳夫人的傀儡罢了。
她宁愿私奔也要逃离这个家庭,也许是也想逃出这种受人控制的人生。
柳夫人求着娄二奶奶入座,又让管家媳妇奉茶来,娄二奶奶只是冷冷道:“你家的茶,我可不敢喝。”
柳夫人真是好城府,听了这样的话,脸上也不过僵了一下,很快就一切如常,笑道:“娄二奶奶这是打我的脸了,但谁让我教女无方呢,也只能受着了。我如今只想,有什么办法能补偿卿云就好了……”
这才是今日的正题,娄二奶奶这番疾言厉色,柳子婵这番痛哭陈情,和柳夫人流着泪的表演,都不过是为了同一件事——柳家杀人灭口不成,娄二奶奶来替卿云要说法来了。
“依我年轻时的脾气,拼着名声不要了,也要把你家拉下马来。你已经动手害人,我没有姑息养奸的道理。”娄二奶奶冷冷道:“如今确实是没有证据,也投鼠忌器,和你们同归于尽,只怕伤了我的卿云。
父母爱子女的心,柳夫人你也是懂的,怎么只知道疼惜自己的女儿,却把别人的女儿性命不当性命呢?
你可想过,要是卿云出了什么意外,我和她父亲可还怎么活呢?
这样年纪轻轻一条性命被害了,你们难道不怕因果报应?”
柳夫人知道她说的不是柳子婵,就是自己,柳子婵那番声泪俱下的表演,只能骗得了糊涂小姐,她们这些夫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大家心里都有数。
柳夫人在内宅练出的手段,又怎么会被这小小一段话打动呢?
娄二奶奶显然也没指望她醒悟,要能醒悟,就不会下手害人性命了。只是继续往下说道:“要柳子婵的性命,显然是不可能的,你也不会给,我也要不到,真见了官,也不过是流放。
断送了你的独女,你一样也要报复回来,不死不休……”
她抬起眼睛来,看着柳夫人道:“咱们两家,结下这样的死仇,真是你想要的?”
“二奶奶说哪里话,”柳夫人笑得有点僵硬:“我感激卿云还来不及呢,哪会想害她呢,子婵也是一时糊涂。
二奶奶你不记得了,她们原本交情是极好的,要没有这事,闺中的金兰,多宝贵?我有心要挽回,只怕……”
“行了,这些假惺惺的话也不必说了。你既然不肯摊开来谈,那我就直接提要求了。”娄二奶奶举起手来,打断了她的话,径直道:“我要你把柳子婵嫁出去,人选你挑,我只有三样要求,一是地方官,随夫到任,十年内不得回京,二要人品端正,最好是新科的举子,读书人就算坏,手段也有限。
三要你一样东西,当做表记,以后再起害卿云的心,就想想今天。”
柳夫人的神色顿时僵硬了。
“这是从哪说起……”
“你心里很清楚我为什么提这三个要求,”娄二奶奶平静看着她:“放外任,十年内不回京,至少十年内卿云不用和柳子婵交锋,十年后卿云根基稳了,柳子婵再回来,要还是要杀个你死我活,就各凭本事好了,她这样的心性,不改好,也回不了京。
不得嫁王孙,是不想再拉一家夫家进来为敌,你真要拉,赵家也不是吃素的。
要表记不过是给卿云个安心罢了,也让她长个教训,以后再想与人为善,也要想想对方值不值得,别成了农夫与蛇的故事。
你说你教女无方,这是我教女儿的方式,你也可以学学。别整天只想着纵容善后,杀人灭口。迟早惹到你惹不起的人。”
这话刚强,几乎可以想见娄二奶奶当年千金选婿时那约法三章的风采,但其实透着悲凉——她们不是柳家惹不起的人,真见官,孰胜孰负都不一定。不然柳夫人也不敢对卿云下手。
这场交锋,胜负也不在今天,只在十年后,到时候要看卿云的了。娄二奶奶不过是给卿云争取十年罢了。
但柳夫人连这十年也不太愿意给。
到了这地步,她也不再装了,皱着眉头,眼中神色变幻,显然是在衡量利弊。
“我就子婵一个女儿,远嫁我怎么舍得,再说了,咱们家的门第……”
“你家门第虽好,妾室幼子,柳老爷被迷得三迷五道,你害卿云,不过是想柳子婵嫁高门,替你争气。这是你家的事,我也懒得管。
但你必须按我说的来,否则大家就只好见官了,我说到做到,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娄二奶奶起身道:“别的也不说了,告辞了。”
柳夫人还想再说,娄二奶奶已经带着三个女儿告辞了,其余人都好说,就连卿云也忠厚,险些被害了性命,也只是神色谴责地看了柳夫人一眼,只有娴月,懒洋洋站起身,笑道:“今年春天真是太暖和了。”
“小姐,怎么说?”桃染立刻接话问道。
“不是暖和,怎么会出门踩到蛇呢?”
娴月说完,朝着柳夫人和柳子婵冷冷一笑,跟着娄二奶奶扬长而去。
三个女孩子虽然聪慧,但毕竟是闺阁小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女人之间刀光剑影的交锋,都有点心绪难平。
娴月尤其生气,回了院子,一进房,还在换大衣服就道:“这真是便宜柳家了,要我说,比这狠十倍都是她们应得的。”
“就这,她们还不想答应呢。”
娄二奶奶也累了,坐在一边,端起茶来喝,自嘲地笑道:“你们现在可算见着了,这就是京中的特产,狠毒的内宅招数,那些深宅大院里,妻妾相争,比这狠得多的还有呢,人命算什么,刚出生的婴儿,不声不响就捂死了都是有的,不然怎么那么多被逼疯上吊的呢。”
“她们斗她们的,怎么连卿云也害上了呢?卿云已经做得够好了,她们还要害卿云的性命……”凌霜不解道。
“你见过疯狗咬人还挑人咬的?”娴月对着镜子卸着首饰道:“柳夫人这样的人,已经被内宅的斗争扭曲了,看起来皮囊还是好的,内里已经腐烂成一包坏水了。
你看柳子婵有样学样,变成她那样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只当长个教训,以后见到这种人心里就有数了。”
卿云坐在一边,仍然有点失魂落魄的。
“我没想到柳夫人和柳子婵会是这样的,明明看起来那么温和友善……”
娴月被她逗笑了。
“你以为恶毒女人都是艳丽跋扈的?
真恶毒反而是弱柳扶风细声细气的,不这样怎么在“老爷”那里讨好呢?一定是我见犹怜的,让人看了还想亲近呢。”
她说着话,凌霜忽然走到镜子边,凑过脸去盯着她的脸看,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