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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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蕊心知自己失言,犹豫片刻,终是起身退下。她走后,流珠只觉浑身酸痛,腿动都不敢动一下,再看皓白手腕上那因捆绑而留下的红痕,着实触目惊心。

流珠又想起傅辛说的那番生同寝,死同柩的狂言,心上一沉,手缓缓握拳。怎么能,怎么能够?她便是死,也逃不脱他的手掌心吗?

封建主义害死人,君主集权,更是压得她喘不过来气。要是在现代遇着这种事儿,就算无力反抗,也有法子可以想,至少还能发发微博,但是现在,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更连个可以诉苦的人都没有。皇帝一个人,那就是天,说一不二,底下人莫敢不从。

流珠又重重一叹。原本已下了决心,既然反抗不过,在他面前时便事事顺着他来,只是一对上他那双眼,流珠就恨意上涌,怎么忍也不管用。

生前就要受他的折磨,死后还要和他一同待在一个棺材里,流珠实在忍不下去。她暗想道:若说傅辛死后之事,能做主的,只有一个人……这人是谁,不言自明。

她在榻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歇了约莫一个时辰,待到半下午的时候,怜怜来敲门,说是她之前约见的几个制衣宫女来了。日子到底还得过,流珠只得复又打起精神来,匆匆梳洗一番,面上堆着笑意去见客。

阮宜爱给了她三个宫婢,分别叫素缣,弄扇及雪风。这三人手巧,做活儿快。素缣年纪最大,比宜爱还大上一岁,姿容平凡,温和宽厚,做活儿也最有耐心;弄扇模样俏丽,活泼至极,很是天真,但她想法多,很懂创新之道;雪风不言不语,最难看透,相貌是最标致的那种,无论到哪个朝代,都是好看的,气质格外清冷。

流珠唤三人坐到庭院里,令奴仆给她们奉茶。她也是头一次做买卖,心理压力不小,稍稍一想,她一笑,对着神情各异的三人道:

“儿这院子大得很,你们三个,便在这里住下吧,且不要嫌弃。儿前几日,拿着皇后画的样式,到各府上东奔西走,感兴趣的人,比想象中多出许多。且让儿算一算……”

流珠低头,把眼看向单子,“共是十套冬装,三件夏衣,男女老少皆有。至于这些贵人们有何详细要求,儿都记好了,你们只管照办即是,银钱之类的,暂且不必担心。细致的地方,你们来做,那不求什么本事的琐碎处,你们便交给其他女使。你们……可还有什么想法?”

流珠倒霉惯了,她自己都没想到这生意竟然还算顺利。徐道甫尚在人世时,依着他的关系,流珠结识了不少官宦人家的妇人,一来二去,关系倒还不错。徐道甫出了这事,那些命妇们都是可怜流珠的,见她拿着画样来,暗自感慨她生活不易,慷慨得掏了腰包,订了许多件衣裳。这生意,也算有了个不错的开始。

☆、第25章 疏香辛苦颤朝寒(一)

第二十五章

素缣微微一笑,道:“奴全都记下了。一切全凭二娘子吩咐。”

阮流珠低头笑了,摇了摇头,款款说道:“可不能但听儿的吩咐。素缣,雪风,你二人行将离宫,儿想问问,你们日后有什么打算?假使儿这活计真能长长久久地赚钱,你们可愿跟着儿干下去?儿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那雪风听了,眸中微光闪动。素缣看了她一眼,只是道:“还让奴二人考虑考虑罢。”

流珠点点头,并不介怀,又暗自想着自己是否有些操之过急。她又拿出样式,就布料等与三人详谈,谈的也算顺利。

三人暂且在此处住下,素缣与雪风几乎足不出户,而弄扇却性子活泼,本就刚入宫没多久,还不知规矩,根本待不住,平常不做活儿时,便跟着瑞安、如意等一起玩儿。她不曾听说过徐家郎君被烧死一案明细,对于院子里囚禁了两个人十分好奇,暗暗问过几次,可府上家仆却都讳莫如深。

瑞安经萧奈开导后,很快便恢复了性子,比起从前更加懂事。这一日,弄扇拿玩具诱惑了小郎君半天,瑞安也不同她一起玩耍。如意又喊着困,被奶娘带去睡觉。弄扇无人相陪,便一个人玩踢毽子,倒也自得其乐。

这小娘子将那彩毽儿越踢越高,只听得啪叽一声,这毽子凌空而起,直愣愣地挂到了树杈子上。弄扇一惊,瘪了瘪嘴,忙跑过去,晃了晃树,这一晃,毽子便落到了别院里。弄扇抬头一看,正是徐*所在的院子。

徐*如今已被流珠逼得施了一回针,据那郎中说,腹中胎儿已成死胎,再施几回,便可安全流掉。她如今死气沉沉的,每日里也不说话,只垂眸细想,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令流珠十分忧心。

弄扇对这些全然不晓,大喇喇地要去捡毽子,却立时便被门口守卫的奴仆拦了下来,严令喝止。

弄扇心里头反倒因此更好奇了。她围着这院子转了一圈,发现了个狗洞。弄扇的身形恰和绝大部分宋朝女子一样,个头儿矮,骨头架子小,瘦到了极点。她窝了窝身子,竟然还真从这狗洞钻了过去。

小姑娘重重地呼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土,从地上爬了起来,登时见到一个跟鬼似的小娘子拿着鸡毛毽子,幽幽地立在那里。院子里景致清冷,灰扑扑地,本就带着鬼气,再见着这鬼一般的人儿,弄扇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却见那*娘子一笑,轻声道:“别怕。儿是人,不是鬼。就算以后做了鬼,儿现在也不是。”

弄扇挠了挠头,感觉不大对劲儿,只想赶紧走。*却眯了眯眼,拉住了她,道:“儿不会对你做些什么,也不会告诉别人你来过。儿只想问你,如今京试可曾结束了?可曾放榜?”她被关的早已分不清时间。

弄扇怔了怔,道:“早已结束许多日了,这下半月殿试都要开始了。”

*紧紧拉着她衣衫,生怕她跑掉,平声问道:“谁是京试会元?可是薛微之?”

所谓京试会元,便是京试的头一名。弄扇想了想,细声细气地道:“金玉直是会元,薛微之是第三。不过薛微之倒也有喜事。放榜之日,官家在宫中设宴,在宴上给薛郎君赐了婚。他不过是个刚通了京试的书生,却能娶得左卫上将军的嫡女,也真是祖宗积德。那娘子奴见过,可好看了,跟牡丹花儿似的。”

弄扇顿了顿,又嘻嘻笑道:“大家都没押中,只阮二娘押中了。她之前押了两百五十两,一下子翻了五十番,得了一万两千五百两银子哩!”

*神情淡淡地,却是没有说话,垂头不语。弄扇又钻了狗洞离开,虽心觉离奇,可也没有深想,转眼儿就忘了这番邂逅。不曾想几日之后,殿试当天,流珠正与弄扇等人商量衣裳的事儿时,怜怜忽地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喘着气道:

“娘子,*小娘子跑了!她日日夜夜,挺着肚子,刨了个狗洞,刚刚从狗洞里钻出去了,如今多半是去找那负心汉了。”

弄扇还不知那日遇见的便是徐*,只睁大了明镜似的一双美眸,好奇的很。流珠一听,脸色却遽然一变,忙令家仆出去找人。她急的不行,直对奴仆道:“她才施了最后一回针,指不定什么时候,那死胎便会流下来。她胡跑什么?胡跑什么!”

却说母子连心,那徐*施了几回针,冥冥之中,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已成死胎,直感觉天旋地转,看着这世间的人,仿佛个个都和自己对着干。心仪的郎君,当自己是个玩物,满腔真心,却是错付;爹娘和三婶等亲戚,定是将她当成个傻子,对她恨铁不成钢,嫌弃得很;而她则前途黯黯,活着便是苟且,便是个笑话。

傻子,玩物,笑话……她徐*,何以沦落至此!

那日自弄扇口中得知薛微之的喜事后,徐*在房中颓然待了许久,愈想愈是痛苦,却不肯就此作罢。思来想去,她便每日都偷偷摸摸地去刨那狗洞,日复一日,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将那不大的洞刨到了自己也能通过的地步。

这一日,东方刚现了鱼肚白,这小娘子趁夜半无人时,梳洗干净,打扮整齐,自狗洞伏身钻了出去,随即又偷偷潜入厨房,拿了把寒光凛凛的菜刀揣入怀中,之后便从这宅院的一处暗门逃了出去。

流珠这宅院,当年是大宁夫人的京中府邸。为了偷情方便,先皇便在这宅院建了处暗门,在此巧设机关,而门的另一边,则是处极为僻静,惯常无人的深巷。先前徐*在此短住,误打误撞,机缘之下发现了这机关暗门,谁曾想这往日为了偷香窃玉而建成的门,改朝换代之后,却成了徐*弃旧迎新的一道关隘。

徐*怀揣利刃,腹藏死胎,于黎明处踽踽独行,不多时,便走到了薛微之所在的那逆旅,而这逆旅,今日正是最热闹最要紧的当口儿。因薛郎君要去殿试,而他那还没过门的贵女娘子秦太清也会来送行,这逆旅掌柜的便打算备一桌好饭菜,殷勤相送。

只是这逆旅的厨房不大,做菜的几人站的满当,便将一个调饺子馅儿的憨厚汉子单大郎赶到了庭院里去,让他一个人去那儿做饺子去。这单大郎新来的,被欺负惯了,也没怨言,只一笑,便老老实实地搬了用具,去了后院。

单大郎哼着小曲儿,在后院剁着肉馅儿,倒也自得其乐。然他刚一转身,便吓了一跳,差点儿把案板按翻,不因别的,只因眼前不远处有个裙裳全是鲜血、面色苍白如纸的小娘子。

单大郎怔怔地看着她,讷讷地用家乡话说道:“丫头,杀人嘞?俺没得钱。今儿是驿馆的大日子,你莫要胡来。”

这小娘子,正是刚刚产下死胎的*娘子。她揣着那菜刀,本想着一鼓作气,怀着一腔孤勇,捅死那贪享富贵的负心汉子,可谁知刚趁奴仆不注意间,从前堂潜入后院,这肚子便一阵绞痛,那早已死去的不过两个月的胎儿便自下边流了出来。

*在杂杂草丛中,满头大汗,诞下死胎。她望着那勉强能看出眼睛和手足的一团血肉,想着怀了这孩子不过一月多,妊娠反应便重得很,教爹娘看了出来,若是怀胎十月,该是十足艰辛。

这念头一生出来,她又忆起娘得知此事时满脸的泪水,心上不由得狠狠一颤。再想起三婶阮流珠劝她的那些话,*心上一横,微微阖目,复又睁开。

却道这徐*本想杀了薛微之,怎奈何死胎突生,她身子虚弱,只能断了这念头,然当她走出草丛,见了那单大郎剁的肉馅,知道他是为了薛微之及秦太清做饺子,心中一个闪念,又想出了个主意。

她为他衣带渐宽终不悔,受尽屈辱,而他倒好,坐拥功名红粉,好不得意!

但见徐*微微一笑,气息微弱地道:“儿是来这儿住店的客人,本想拐到后院儿走走,不曾想竟摔了一跤,流掉了腹中刚满月余的孩子。儿难受得很,刚从后门出去,找了块干净地方,埋了孩子,如今只想要碗热水,还请郎君帮个忙。”

单大郎是个心善的,也不多问,连连说好,搁下菜刀,手脚极为麻利地走了,准备去给这小娘子拿热水及替换衣裳。他这一走,徐*笑容一收,从草丛中快速拿出了那血肉模糊的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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