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别的穿越女穿越之后,个个都好似天生的经商奇才,空手套白狼也能套着成百上千两银子。流珠思来想去,也决定冒一次险。阮宜爱待她倒是厚道,将从前画的衣裳样子都给了她,把做衣裳的婢子也给了她,什么都叫她着手去办,甚至还给了她不少银两。流珠心中有愧,只说是借,日后赚了钱,必会相还。
这第二件,便是柳莺的事儿。
柳莺杀夫纵火,罪大恶极,但因着肚子里有个孩子,便暂时不能行刑。她也不能住进监牢里,便被囚禁在了流珠这宅院里,还是住从前的院落,只不过院门口有捕快轮班把守。
这实在是个哑巴亏。连柳莺自己都知道,这孩子的爹,指定不是徐道甫,可她口中不承认,那流珠就得养着她。这么个人放在院子里,晦气倒是其次,心里不安才是真,生怕她又生事。
四岁多的徐瑞安因为有金十郎一时发善心,给了湿帕子,掩住了口鼻,再有亲父火中相护,伤得虽然不重,只腹背处有不少烫伤,但是这场大火,在这小孩子的心上却留下了深重的阴影。瑞安夜里头睡不着觉,却也不哭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噤声不言,又是吓人,又是叫人心疼。他妹妹如意去找他玩儿,他也不说话。
流珠知道,这孩子是受了心理创伤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要成个废人。她便将做生意、找买家的事儿暂搁了两日,每日里只和徐瑞安一起玩儿,悉心引导,可惜却没什么起色。
这一日,流珠带着瑞安如意,在院子里头做游戏。穿越十年之久,流珠的童年记忆也模糊了,只记得跳皮筋儿,跳方格之类的,思量一番,便让怜怜去拿了细绳,和两个孩子一起玩翻手绳。
“来,娘教你们翻手绳。”流珠笑意温柔,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线绳子在她纤纤十指间千变万化,一会儿变作张着大钳子的螃蟹,一会儿又成了一吹就散的蒲公英,惹得如意兴奋不已。而瑞安虽看了几眼,却仍是低着头,并不靠近。
怜怜孩子气得很,比小如意还兴奋,也凑到旁边,有模有样地跟着学,道:“奴也会翻绳,但却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花样儿。娘子知道的真多。”
流珠身为穿越女的虚荣心,难得得到了满足。她也为自己这种心理感到可笑,仿佛既然穿越了,总要做成什么事儿似的。她摇摇头,将这念头抛掷一旁,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瑞安,温声道:“瑞安,你看如意这绳总是翻不对,你作为哥哥,不若来教教她罢。”
如意是个极其机灵聪明的小丫头,见状偎在怜怜身边,奶声奶气地说道:“二哥来教教儿。儿手笨,总是学不会。”
瑞安看了眼如意,手微微动了下,却又瑟缩了回去。
流珠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却忽地听得身旁一男子沉声笑道:“阮二娘在这里带孩子玩儿什么呢?哎哟,如意丫头近来愈发水灵了。来,瑞安,怎么又不吭声?来萧四叔这里。”那人穿着捕头制服,腰间佩刀,脚蹬黑靴,模样虽是坚毅俊朗,剑眉英挺,目若星子,肤色却稍黑了些,说话时带着匪气与痞气,不说话时,则是满满的肃杀之感,令人望而生畏。
这人正是操刀鬼萧奈,汴京府的捕头,帮着许多家族做些上不得台面的脏活儿。他手底下的捕快在宅院里看守柳莺,他每隔几日,便必须来这里查一查值班,每次来了,若是手底下没要紧的案子,便会拐过来,没皮没脸的讨杯水喝。
他从前听过冯氏吩咐,来流珠这里搜查过是否少了御赐之物。流珠最是讨厌他,一见他,便拧着帕子,低声埋怨道:“手里又不知道沾了哪家可怜人的血,丧气得很,且离得远些。”
如意却并不怕这操刀鬼,他虽身材健硕结实,还带着刀,满身煞气,但如意听哥哥说了,他是好人。瑞安则因为在火里时是被萧奈救出来的,对他很是亲近,一见着他,便张开了双手,萧奈一笑,也将他顺势抱起。
也是奇了怪了。萧奈一问话,瑞安还就真乖巧地答了起来。
“四叔之前怎么和你说的?你这几天,怎么还是老样子?”萧奈刮了刮他的小鼻子,问道。
瑞安张了张小嘴,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这是他自大火之后头一次哭出来。他犹豫了下,看了眼阮流珠,这才怯怯地低声说道:“我害怕。我总觉得他们都会害我,像姨娘一样,放火,拿榔头砍我,害我爹爹。”
萧奈挑眉,摸摸他的脑袋,笑了笑,温声说道:“四叔每日都要抓坏人,一天要抓百十来号人,听起来多不多?”
瑞安抽泣着点头:“多。”
萧奈却又道:“可是汴京城里有上百万人,那瑞安说,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瑞安沉默片刻,乖乖说道:“好人多。”
萧奈呵呵一笑,端起茶杯,语气严厉了些,边喝水边沉声道:“瑞安的父兄,都是当兵的,戍守边关,保家卫国。瑞安你要是被那零星几个坏人给吓成这样,可不能说是徐家的孩子了。既然好人比坏人多,你何必害怕?老天爷给你留这条命,可不是让你害怕的。”
瑞安听着,若有所思,渐渐地也不再哭了,只定定地看了萧奈一会儿,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如意也仰头看着萧奈,眼睛发亮。
流珠见了瑞安这变化,不由有些惊讶,暗想道:这教育小孩儿,果然是门学问。自己平日未免太小心翼翼了些,不敢拿话刺激他,这萧奈的只言片语,却反倒令他有所领悟。
萧奈揉了揉他的小脸儿,说完之后,也不再多话,按着腰间佩刀,起身便要告辞。流珠对他略微有所改观,正要说话,萧奈却好似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下,自怀中掏出一个帕子,递给了瑞安,随即深深地看了眼流珠,抱拳告辞,跨步离去。
流珠拿眼一瞥,见了那帕子上绣着的柳间黄莺,瞳孔一缩,心上一凛,面上却仍然带笑,柔声道:“瑞安,他为何要给你这帕子?”
☆、第22章 锦遭伤后从新制(二)
第二十二章
瑞安并不知道这绣纹正是柳莺的象征,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奶声奶气地说道:“瑞安被烟燎得睁不开眼时,就看见有个人,给我递来了一张浸了水的帕子,让我掩住口鼻,切莫松开。烟雾很大,瑞安没看清他是谁。这便是那条帕子,当时被萧四叔顺手拿去擦汗了。”
流珠心里一思量,却是惊疑不定。这虽是柳莺的帕子,但救瑞安的人,却绝不可能是柳莺,多半就是那金十郎。这般仔细想来,便察觉了不少蹊跷。那金十郎当时一被拎出来,便是昏厥的,此后更是无声无息病死在了狱中,至于案情到底如何,都是活着的柳莺说的。
是谁不想让他张口说话呢?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流珠头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傅辛。会不会是他令金十郎去唆使柳莺杀人,又怕事情败露,便除了金十郎灭口?若果真是他设下的连环套,他先前又说什么“徐道甫之死实属意外,与我无干”,那可真是虚伪得令人恼恨!
依照傅辛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他杀徐道甫,这是流珠早就料到的事,只不过一直心存侥幸。如今他间接杀了徐道甫,却还矢口否认,在她面前装腔作势,假扮好人,这令流珠尤为愤恨。
流珠搅着手中的锦帕,怔怔地看着恢复了些许元气的瑞安,还有娇笑着拍手的如意,拢了拢衣衫,背脊生凉,心里发寒。
怜怜看着瑞安手里那黄莺帕子,心思暗转。便在此时,香蕊款步走了过来,温声道:“娘子,院子后门处跪着两个人,里头穿着孝服。奴让人问了,说是金家人,来替金十郎赔罪的。娘子,是撵走他们还是怎么着?”
流珠微惊,看了看瑞安手里那帕子,想着金十郎这一份恩情,心上微动,站起身子,移步后门,果见后门那僻静处跪着两个人。
大的是个小郎君,已有二十岁模样,有着金家人天生的俊秀面容,眉目如画,脱尘若仙,气质格外清肃,只是额角处有块疤痕,毁了这张堪称完美的脸,再看那小的,是个女孩儿,才不过四岁左右,却也一眼便能看出是美人胚子。
见了流珠,那仙人般的郎君郑重地磕了个头。流珠不敢承受,连忙令家仆强拉他起来,但听得那郎君声音有些虚弱,却仍是强撑着说道:
“在下乃是金十郎的同胞弟弟,金十二郎,名唤做金玉直。这是与我二人一个娘生养的小妹,且称她做二十娘便是。今日我兄妹前来,为的是当面给阮二娘及徐家小郎君谢罪。我那十哥,着实是个混账东西,死有余辜。他虽已经伏法,我心中却还是有愧,便来亲自替九泉下的十哥赔礼道歉。”
二十娘一双小手捧着赔礼,可怜兮兮地抬头,将礼献给了流珠。那所谓的礼品,十分的寒酸,流珠再看看这小孩儿干瘦的身子,还有那金玉直虚弱苍白的脸,立时明白过来,不由有些愧疚。
如她没有猜错,金十郎和徐道甫的死,都与朝堂之上的那位官家脱不了干系,又或者说,和她阮流珠都有间接的牵扯。她暗暗一叹,不肯收这礼,且执意要迎兄妹两人进屋,怎奈何金玉直却连连推辞,直接拉着小妹离去。
待夜里时分,怜怜从外头采买回来,打听了些消息,对着流珠道:“那金家早已败落,金十郎他爹死了之后,他嫡母把那群婢妾全都赶走了,骂她们是只会吃白饭的废物。金十郎母亲前几年病去,既然主母容不下,他便带着弟妹在外面单过。金十郎平日在那越苏书院给人家写词作曲,倒也能赚些银钱,也有人说他在那儿是偷偷做男小倌儿的,只是并无确凿的证据,便不好乱说。”
顿了顿,怜怜又提起他那伤疤来,叹道:“府尹府上的潘老三潘湜,人称花太岁潘三郎,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不在乎是男是女。那厮逼/奸十二郎,金玉直自然百般反抗,宁死不从,拿起墨砚就往脑袋上砸。潘三郎这才作罢,还叫旁人也不准再欺负他们兄妹,甚至每个月还给他家送钱,只不过十二郎都没要。”
流珠一听,皱起眉头,道:“那这兄妹二人,如今怎么生活?瞧他俩这样子,再过几天,只怕要饿脱形了。”
并不是她心善,平白可怜人家。只是若没有她做祸引子,金十郎只怕也不会背着这样的罪名死在牢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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