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议定后各自散去,夜深人静时,杨存悄悄前往永平侯府,祁令瞻尚未安寝,正等着他的消息。
杨存颇为谄媚地向祁令瞻行叩首礼,说道:“一切皆如丞相大人预料,劫生辰礼的计策也已安排好,只等着生辰礼出京。”
祁令瞻点点头,表示对他办事还算满意,将时间地点告诉他:“五月初二,城东紫竹林,一定要杜思逐亲自露面,切记。”
“是。”杨存应下。
此时已是四月底,距计划劫生辰礼的日子只有几天时间,祁令瞻借口政务繁忙,一连三天没有去福宁宫请见,为了避开跟照微见面,甚至连武炎帝的经筵课都请翰林学士代往。
照微心中颇为不豫,对着他递上来的请罪折子冷嗤道:“又不来见我,又不让我见杜思逐,指不定在心里憋什么坏主意呢,回回都是这样。”
要么是怕牵连她,要么是怕她搅事。
照微想了又想,决定再忍他两天,两天之后,他若再不给个交代,她可就要找上门了。
时间转眼到了五月初二这一天。
准备劫生辰礼的几位武将带着亲信随从扮成商客,根据杨存打探来的消息悄悄前往紫竹林。
杜思逐的眼皮跳了一路,心里无来由地发闷,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可是众人架着他,叫他没有细细斟酌的余地。
等在紫竹林的时候,杜思逐再次叮嘱众人:“虽说是个‘劫’字,但咱们毕竟不是真的匪寇,刀剑只是用来吓唬人的,绝对不可伤人,否则将来被打成谋反,纵是太后娘娘也保不住咱们,明白吗?”
众人皆点头说明白。
约莫巳时中的时候,远远见一队人马朝紫竹林行来,为首的是辆马车,后面的木车上押着许多箱子,押车的人并不多,远远瞧着各个懒散,不像是朝廷的精卫,倒像是随便拉来充数的懒汉。
杜思逐眉头紧皱:“有问题,大家先别轻举妄动——”
一言未落,身旁有人骤然高喊了一声:“兄弟们杀——”
杨存未听指挥,突然拔刀冲出了紫竹林,他带来的亲信,以及几个不明所以的武将也跟着冲了出去,匪气腾腾地拦住了押送生辰礼的车队。
为首的马车缓缓勒停,一行人皆漠然地看着他们。
除杨存与杜思逐外,一路被煽动的几个武将也渐渐觉出了不对劲,他们面面相觑,正犹豫着是否要按计划挥刀上前时,杜思逐出面阻止了他们。
“都住手!”
他怕事情再次失去控制,不得已从紫竹林中现身,紧紧凝视着那辆寂静无声的马车,上前一步问道:“不知车里是哪位大人?这价值一百万两的生辰礼是挪用军饷所得,我等今日拦车,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大人下车一叙。”
驭车的车夫漠然不动,众人都紧紧盯着那车帘,见一只覆着鸦色手衣的手从中探出,缓缓将毡帘挑开,露出一张清风朗月般温润的面容。
杜思逐瞳孔微缩:“是你!”
祁令瞻手握一柄雀骨羽扇,眼中笑意不达眼底,淡声道:“好威风啊,杜指挥使。”
第89章
杜思逐一向痛恨文官之间尔虞我诈的阴谋, 他没想到忠武将军杨存也会是这种人。
等他理清前因后果,想明白杨存是受了祁令瞻的指使来撺掇他劫生辰礼的时候,祁令瞻已经将他逮了个正着, 恐怕连参他的折子都早已差人拟好了。
杜思逐心头一阵森寒。
他对祁令瞻说:“为了将我排挤出京,以阴毒的罪名构陷我,你竟不惜将一百万两军饷拱手送予北金人?我不信太后娘娘知晓真相后还能容忍你, 包庇你!”
祁令瞻端坐马车中,日头斜斜照进,沿着他的下颌镀了一层浅浅的柔光。
他手里的雀骨羽扇朝杜思逐招了招, “你过来,我给你指一条生路。”
杜思逐站在原地怒视他。
祁令瞻嘴角轻轻牵起,“这就怕我了?”
怕?
暗箭伤人的鬼蜮之徒只会叫人恶心, 何谈一个“怕”字。
杜思逐抬腿走上前, 一步跨上马车, 冷漠地垂视着祁令瞻,“丞相大人有话请讲。”
祁令瞻秀目微阖,目光落在杜思逐腰间剑柄上,缓声开口道:“劫生辰礼, 若是论罪从严, 夷三族也不为过,太后娘娘能保住你一个,保不住他们全部。你若顾念同袍之谊,就按我说的去做。”
杜思逐冷嗤, “原来丞相的本事竟在太后之上。”
“我能设计陷你,自然有法子保你, 否则如何与你谈条件?”
“说吧,你想支使我做什么?”
祁令瞻手中羽扇朝后一指, 声音微微压低,“今日押生辰礼的人里,有几个北金细作,你要当着他们的面将木车上的东西劫走,否则我不好向天弥可汗交代。”
杜思逐问:“劫走之后呢?”
祁令瞻声音淡淡:“归你们了。”
“什么?!”杜思逐眉头紧皱,“那岂不是坐实了劫生辰礼的罪名?我看你就是想诓我们上套!”
“按我说的做,之后我仍有交代。”
见他一脸警惕和质疑的表情,祁令瞻抬目轻笑道:“我以自己的性命、以对太后的忠心向你起誓,若我此番仍是为害你,便叫我孤家寡人、众叛亲离,乃至死无葬身之地。”
这誓言着实有些狠毒,杜思逐心中微震,“你……”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手持刀剑、一脸茫然的武将同袍。他们在朝中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好不容易盼到明熹太后执政重用武将,若是尚未试剑于沙场便枉死于囹圄,实在是令人扼腕。
祁令瞻的话,不信则死,信了,最多也是个死。他若真敢为了骗自己不惜发此毒誓,那他死后化作厉鬼也要来找他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