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不会这样干,但是在祁令瞻面前,她一定要这样说,哪怕只是为了气他一气。
祁令瞻又说道:“我知道江逾白记性好,你让他帮忙管账可以,但不能真将三司的权力放给他。一来内侍干政是大忌,将来必会成为旁人讨伐你的理由,二来此人没什么大局观,也没有镇伏人心的魄力。”
照微道:“照你这么说,本宫身边全是庸才,个个不堪其用。”
祁令瞻说:“若不拘泥于此二人,纵使你不想交给我管,其实也有很多别的选择,譬如度支司郎中蔡舒明。”
照微点点头,“此人倒是可行,只是你真舍得为他人做嫁妆,将好不容易夺来的三司拱手让人吗?”
祁令瞻淡淡道:“没什么舍不得的,左右都是在你手里握着。”
他说这话,倒叫照微失了与他唱反调的兴致。她掩面打了个哈欠,说:“还是算了吧。”
“什么?”
“三司的事,你先管着,等哪天我要钱时候你不给,我再同你讨回来。”
照微眯眼望着湖光,淡淡笑道:“毕竟伯仁和逾白已经很忙了,若什么事都叫他们去做,本宫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了。”
这话祁令瞻却没有应声。
照微懒洋洋问他:“已经答应你了,还不高兴么?”
祁令瞻说:“听闻我在北金的时候,你常召薛序邻入宫伴驾。”
“怎么,只许你有完颜珠红袖添香,不许我寻人解闷么。”
此言有些暧昧不清,好似他们是分道扬镳、各寻新欢的眷侣似的。
祁令瞻替自己自辩道:“那位北金公主只是随行,与我并无瓜葛。将她安置在都亭驿后,我再未见过她。”
照微说:“不是她,也会是别人,从前没有,往后总会有。”
他说:“不会。”
只有这两个字,背后的因由,此刻无颜说出口。
照微倚在美人靠上,缓缓阖上眼睛,许久后吐出两个字,“随你。”
两人一时无言,只听得亭外雀鸣随风忽起忽落。
春光洒在脸上,暖融融的,照微朦胧间好似盹了一阵,再睁眼时,是锦春为她披一件遮风的外袍。
祁令瞻已经走了。
锦春说:“是参知大人让我来送件衣服,他出了东华门,朝政事堂去了。”
照微点点头,拢起外袍,没说什么。
她想起方才隐约听见的一句话,不知是真的出自他口,还是她盹时做了个梦。
他说:“你不要学我自讨苦吃,我只愿你自由自在,想召人伴驾也好,想与谁夜谈也好,只要你心甘情愿。”
想起来,心中隐隐发堵,照微嗤了一声。
伪君子。
第73章
二月十五花朝节, 是上元过后又一热闹的节日,这一天,永京城里的人结伴到郊外踏春赏花、扑蝶结绳。
容汀兰年初回京, 今日难得清闲,也去东郊桃杏林看热闹。
与她同行的有一大一小两位女郎,正是照微与阿盏, 她们三人在马车里玩了一路簸钱,阿盏的压岁钱被赢走了一大半,吓得她捂紧了自己的绣囊, 说:“不玩了不玩了,我还要攒些钱去买陈记铺子的桂花糖。”
照微问:“陈记铺子是哪一家?”
阿盏说不清楚,“沈七哥哥送过我一盒, 我看见盒子上刻着陈记铺子的名字。我将糖都吃完了, 他却生了病, 已经一连三天没来读书了。”
“这倒也无妨,”照微说,“我叫逾白去给你打听,多买两盒回来。”
至于沈怀书的事, 她知道一些内情。
前两天他父亲沈云章刚封还了她要给杜挥塵封侯的题头, 像只火燎毛的猫,她还没说什么,他就言辞激烈地嚷嚷着要请辞官职。
照微将他辞官的折子留中不发,等着他上第二封疏, 结果沈云章大概是后悔说出要辞官这种话,如今正窝在府里装死, 让沈怀书也一起装病,想等过了风头, 再装作没事人一样将这页翻过去。
说话间到了东郊桃杏林,挑帘见枝头花团锦簇,十分热闹。她们的四望车停在路边,刚下车,远远见杜思逐带着两位窈窕女郎走过来。
杜思逐见照微未着宫装、未带侍从,秀靥点粉玉花钿,绾着鸦青色的双螺髻,身着鹅黄襦裙,作的是闺中姑娘的打扮,知道她不想露身份,于是先向容汀兰见礼,喊了声容姨,又向她一揖,喊了声容妹妹。
他介绍两位窈窕女郎,长相英气的是他亲妹妹杜飞霜,娴静温柔的是他堂妹。
“我遵家父的吩咐,给这两朵娇花做护侍,来时还猜测会不会遇见容姨,果然遇见了。”
杜飞霜不服气,说:“我用得着你?再过两三年,我打你十个!”
杜思逐得意笑道:“再过三年你十七岁,早该嫁人生娃娃了,今天出门前,娘还让你向花神娘娘求个好姻缘呢。”
杜飞霜气得捏起拳头捶他胳膊,“我才不是来求姻缘的,桃杏林里老的少的都有,谁说拜花神娘娘就要求姻缘,难道你也是来求姻缘的不成?”
杜思逐双掌一合,说:“我不求姻缘,只求佳人。”
容汀兰忍笑调停,“好了,一起去桃杏林里挂花胜吧,再晚一些,好枝就要被挂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