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永平侯府门前下马,侯府里如今没有能管事的主子,平彦翘首等在照壁处,看见他后几乎奔迎过去。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宫里的人来了好几趟,说让您回京后先进宫。”
祁令瞻将手里的马鞭抛给他,抬腿朝府中走,“急什么,我先沐浴更衣。”
过了照壁,却见锦春立在庭中,见了他,敛裾行礼,笑盈盈说道:“太后娘娘说让参知大人即刻入宫,不必更衣。”
祁令瞻心中叹息道,她真是少有缜密如此的时候,连口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走吧。”祁令瞻无奈道。
匆匆乘马车入宫,穿过徇安道,几经周折来到坤明宫。听说他到了,照微丢弃手中投壶的木箭,起身往外走,让宫人去太医署宣杨叙时过来。
“整整半个月没有消息,我还当你被山匪扣下回不来了。”
照微见他平安无事,心中略松了松,连口茶也顾不得让他喝,焦急问道,“到底查出了什么,此事与姚鹤守有关吗,抑或别的什么人?”
祁令瞻深深看了她一眼,又不动神色垂下眼帘。
他说:“钱塘的局势并非想象中那般诡谲,母亲已经接手了舅舅的生意,有她经手,今年容家上缴朝廷的布粮税不成问题。”
照微道:“我没问生意,我是问舅舅。”
“照微,”祁令瞻轻轻叹了口气,“舅舅他……确为流匪所害。”
“什么?”照微怀疑自己听岔了,“确为流匪?”
“是。”
照微哑然半晌,问他:“兄长,你是没有查到线索还是……”
祁令瞻态度确定近乎斩钉截铁,“查清楚了,确为流匪,见舅舅的马车豪华,一时起意,谋财害命。”
“谋财?”照微闻言怔了半天,忽而冷笑道:“我不信有这样的巧合,薛序邻的折子前脚进京,舅舅后脚就出事。这天下的阴谋,一向爱披挂巧合的壳子。”
“照微……”
“你也说过,叶县坳南两地清贫,流匪怎会在此出没,取财不够,还要杀人焚尸,我不信这是流匪所为!”
祁令瞻知道她不会轻信,缓声道:“朝廷派去钱塘的三法司官员也该回京复命了,你可以询问他们。”
照微道:“他们若是信得过,何必劳烦你千里迢迢跑这一趟?哥哥,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抑或有什么苦衷?”
祁令瞻轻轻摇头,劝她道:“事实如此。”
“我不信。”
照微语气泛凉,望着祁令瞻的目光中怒意与失望交杂,“我不会让舅舅死得不明不白,只是如今,哥哥你也来骗我,是吗?”
面对她的指责,祁令瞻如今唯有默认,他实在做不到睁着眼狡辩,欺瞒她,还要令她伤心。
照微却一句句逼问他:“这回又是为什么,是怕我借此向姚鹤守生事,还是说你与薛序邻存了一样的心思,要拿我舅舅这一条命,向姚鹤守示好投诚?”
越说越口不择言,故意要往人心头扎。
听了这话,祁令瞻心里自然不好过,只是让她往姚鹤守的方向猜,总好过让她知道真相。
是以,他故作叹息道:“你如今斗不过他,计较真相,只会让你更难过。”
果然是……果然如此。
照微气得攥紧了掌心,难道因为她尚不能一刀劈了姚鹤守,就要眼睁睁任其欺凌,一次又一次吗?
她问祁令瞻:“倘我偏要求个真相,偏要为舅舅报仇,哥哥,你会帮我吗?”
祁令瞻说道:“此事,你没有证据。”
他不会。
他分明查到了内情,却不愿帮她。
对他远行的牵挂、因他回京的欣喜,如今尽数化作失望,以及……隐隐的怨恨。
两人一时默然,锦秋入内通禀道:“娘娘,杨医正到了,是否要现在请进来给参知大人看诊?”
“叫他回去吧,”照微冷声道,“医人不医心,何必费周折。”
第34章
暮色四合, 宫室里最先被漫无边际的暗潮覆没。
兄妹二人不欢而散,祁令瞻已离开许久,照微仍漠然独坐。她不吱声, 没有人敢去点灯惹嫌,直到锦春走进来通禀道:“娘娘,陛下来给您请安了。”
照微这才从沉浸的思绪中回神, 望了一眼四周端手垂立如木塑的宫侍们,说:“先把灯点上。”
李遂牵着乳母的手走进来,端端正正向照微请安:“儿子参见母后, 恭祝母后昏安。”
照微牵了牵嘴角,朝他伸出手,“到这边来, 阿遂。”
她询问了李遂今日的功课, 李遂磕磕绊绊与她对答, 幸而照微幼时也不爱读书,十分能体谅他,并未加以苛责,只随口叮嘱了几句。
李遂心中大松一口气, 这口气一松, 肚子跟着咕噜了两声,顿时面红耳赤,忐忑地看向照微。
照微忍笑问他:“饿了么?”
李遂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