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娘娘还记得,她是怎么死的吗?”
“我记得,是我逼死的,她的命我来偿。”
姚贵妃潸然落泪,“但是我父亲和我妹妹是无辜的,还望你能念几分师生之谊、姻亲之谊,放过他们。”
祁令瞻知道,姚鹤守为官和为父是两副面孔,但姚清韵已是一国贵妃,是姚鹤守在后宫的臂膀,姚鹤守做下的诸多事,若说她全然不知,祁令瞻是不信的。
虽然不信,他并不打算纠结姚贵妃究竟是否知情。
祁令瞻道:“若是娘娘的诚意只有眼泪,今夜实不必白跑这一趟。”
姚清韵问:“祁大人还想要什么?”
“娘娘既已不惜命,不妨将肃王一并带上,指认他勾结后宫,刺杀陛下,我相信娘娘手里一定有罪证。”
“大人是想为太子谋皇位?”
“不然我何必忙这一趟。”
姚清韵不语,她的目光重又落在桌案上,灯火盈盈,照见白纸黑字,赫然醒目。
慧镜无垢,慈灯照微。
对自己心仪过的男子,女人总会有一种敏锐的直觉,能于蛛丝马迹中窥见不寻常的情愫。
灵犀一透,姚清韵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先是冷笑,继而苦笑。
她说:“不,你不是为太子谋,你是为明熹皇后谋。”
祁令瞻蹙眉,沿着她的目光看向那页碑帖,心中无来由地一紧。他下意识想要辩解,话一出口,便知自己输了。
他说:“一切与她无关。”
她是谁?如此暧昧,又如此直白回护。
姚清韵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滋味,且恨且妒,冰火交织。她想骂祁令瞻罔顾人伦,想斥他狼子野心,可话到嘴边,发现一切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这样无情克己的人,竟敢起这种心思,其情意之深厚,岂是旁人言语可伤?
祁令瞻站在窗边,寒风吹着他后脊生凉。
他负手掩在袖中,对姚清韵说:“我为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贵妃为了什么。搭上肃王,换姚府不受牵连,这笔交易,娘娘想明白了吗?”
“想明白了,但愿祁大人也想明白了。”姚贵妃语含微嘲,“只要大人能遵守承诺,不牵连姚氏,大人的心思,我不会点破。”
祁令瞻没有接这句话,只说道:“除此事之外,我不保姚家长久。”
姚贵妃道:“够了。人各有命。”
她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紫宸殿里寂静如初,唯有玉灯煌煌,映于纸上,倏忽照亮墨浓如渊。
恰如……慈灯照微。
祁令瞻无力地阖目而坐,连日的惊惶、躁郁都寻到了源头,那个隐约的、他不敢面对的真相,正在他心中缓缓浮现,渐渐清晰。
……照微。
第25章
照微初至侯府时, 只有七岁。
祁令瞻本不甚在意这个妹妹,可他从未听说过有如此顽劣的姑娘,先是带蟋蟀入府惊吓了老夫人, 又乱打弹弓,击碎了先帝所赐的玉珊瑚。
母亲上侍婆母、下管奴仆,在外还要经营生意、维护侯府的往来, 本已是诸事艰难,被她一闹,更是心力交瘁地吃不下饭。
于是祁令瞻主动承担起了教导幼妹的责任。
“你要教我?”
照微坐在阑干上晃腿, 身后是湖面,祁令瞻盯着她,随时准备在她掉下去时捞住她的胳膊。
照微看出了他的企图, 黑眼珠一转, 故意晃了一下, 在祁令瞻伸手扶她时闪开,从阑干上跳下来,十分得意地笑了两声。
祁令瞻:“……”
幼稚。
彼时他不过十一岁,介于孩童与少年人之间, 作为祁家的长子, 他努力展现出年少老成的一面,以稳重可靠示人。眼前这个没头没尾的小姑娘竟以戏弄他为乐,且叫她得了手,祁令瞻暗暗羞恼, 转头就走。
她却从身后跟上来,拽住了他的玉佩。
“好哥哥, 我错了,不许找娘亲告状。”
此污蔑更叫他难以忍受, 祁令瞻道:“松手。”
她松开左手,右手又抓了上来,反激他道:“你只有这点肚量,还不如宫里请来的胡阿母呢。”
祁令瞻气笑了:“那你就继续跟着她学规矩吧。”
“哎哎哎不行!”这话戳中了照微心事,不仅拽着他不松手,更有扒到他身上的架势,小土匪的做派,“我不要学规矩,你教我什么?”
“骑马。”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