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是水井边打水的声音。
繁芜坐在榻前,屋中那一面很小的铜镜映照着蜡烛的光。
十多年前,她母亲给她刺下这些时,她疼的哭喊,那时她知道姐姐和阿树都在门外哭。
可后来她不记得那时的疼了……
因为比起刺青时的疼,后面娘亲一把大火烧光家的时候,才是她哭得恨不得昏死过去的时候。
所以那些疼都化作了火光,让她不敢去回忆 ,每每当回忆的帷幕打开,当她忆起那些大火,她就会很快避开这些,去想其他的事。
可是刻骨的疼痛一直都在那里,只要她敢回忆时,那些疼痛的记忆依然清晰。
直到她看到竹阕乙提着热水进屋来,来回几次将浴桶注满,此时她的思绪才渐渐回笼。
不觉额前已是一片湿漉。
他转身锁上门,走过来坐至她面前。
他说:“阿芜,我蒙着眼。”
说话间他从衣领处取出一条发带来。
她认出了这条发带,是在邺城高旭颜的别府时她给他绣的,与那件纱衣春衫一起绣的。
未想,这么久,他还贴身带着呢。
第99章
在褪下衣衫的时候, 繁芜还是忍不住透过桌案的雕花小铜镜,看向她的脊背。
许多年前她曾经偷偷看过,至而今背上的刺青颜色淡了许多, 但还是那张图和那几行写成诗词的玄机密语……和她记忆中的一一吻合。
她盯着铜镜瞧了许久, 末了,缓缓偏过头去, 闭了闭眼眸,似乎是缓了口气,才向床榻走去,脱下绣鞋。
…
屋中只留一灯如豆,光影明明灭灭,墙上的人影仿佛随着烛光轻颤着。
香炉里安神的香焚烧着,可繁芜依然在冰凉的药膏涂上脊背的刹那间疼得咬紧牙, 不过须臾已是满头大汗,她的手指紧拽着锦被, 仿佛是要将指甲掐断一般。
竹阕乙察觉到了, 抹着药膏的手骇然一停, 在白天试药时他便知道她还是会疼。
感知到他的犹豫与挣扎, 繁芜咬着牙:“哥……你继续涂药膏,别管我了……”
尾音化作呜咽,她疼得恨不得昏死过去。
她不禁抱怨起来,这焚香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竹阕乙发颤的手抚上她的脊背,也感受到她的战栗,听闻她呜咽的低吟。
直到药膏覆盖在她的整张脊背,他的双手火辣辣的疼。
这一刻, 烧灼着他双手的药膏,也仿佛腐蚀了他的心……
他对阿芜的怜爱从此变成了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心思。
从此以后, 他不想做她的兄长,只想做她的男人。
在她疼得昏死过去的那刹那,他微弯下腰,贴在她的耳边,炙热的气息萦绕她的耳廓,那双如画的凤眸是迷醉的,他柔声问她:“……阿芜,这算是肌肤之亲了。”
他深埋于她的颈肩,深嗅着她的气息。
手抚摸着她的青丝,细细的柔软而有韧性的发丝,像极了这女子的性子。
他哑然失笑。
等了有一会儿,觉得药膏敷的时间足够了,他抱起繁芜往浴桶走去。
此时浴桶中的热水已是温热,将繁芜放进浴桶后,他倒了一杯水浇灭炉中焚香。
焚香熄灭后,他方觉得那种迷醉不清的感受减轻了许多,神志也在一瞬间清明不少。
他坐在门边的椅子旁,他还不能离去,他得等那女子醒来。
一个屏风之隔,他不敢面对她的方向,更不敢摘下蒙着眼的发带。
只是一瞬便觉万籁俱寂,心中清冷孤寒。
仿佛只要退却一步,身后便是万丈深渊。走到这一步,再也没有退路了。
——可是阿芜,我仍旧怕你后悔。
他揉了揉额心,忽然听见有水花声传来,他似骤然惊醒。
繁芜醒来了,也滑进了浴桶里,竹阕乙将她放进浴桶时,她是坐着的,此时滑进浴桶有被水轻微呛到,这才弄出了动静。
见那人已出现在屏风前,她慌张地喊道:“哥……我没事,你……你不用过来了。”
她强忍着疼痛,拿起搭在浴桶边的毛巾,轻轻揉搓着。
此时方知背后那些涂了药膏的地方,有些地方正在轻微破皮,一碰到水便生疼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