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座。”顾流觞冷声说完,人已坐下了。
繁芜抬头不见宜嬷嬷, 也不知宜嬷嬷是去了哪里,她提起裙摆, 坐至顾流觞的斜后方。
殿内的人好多, 她一个也不认得, 自然不敢张望。
她察觉到时不时有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此时她想若能蒙上面她一定蒙上……
放眼看去这里不是芙阳公主府的门客就是邺城的世家,偏生她一个容貌出众的下人也混在这其中。
在殿内用完膳后,芙阳公主邀请众人去后山聚雪庭看茶花。
邺城权贵并没有赏茶花的喜好,但众人皆知芙阳公主府后山的聚雪庭是一处文人宝地有数百年的历史,数百年前的邺城三位大才子曾聚饮于此,庭中的腊梅树还是他们亲手所植。
当初芙阳公主得皇帝封赏赐此宅邸时,皇子公主们都无比羡慕。
但芙阳公主不喜文墨, 对诗词歌赋无甚喜好,更不是那三位大才子的追捧者, 她能留着那几株腊梅树已是仁慈。
此时,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这里什么时候改种山茶了?”
立时,芙阳公主停了脚步。
芙阳一停下,后面说话的人立时噤声,却不料,芙阳勾唇一笑,眼中似闪过狂妄与戏谑:“好问题。”
这事发生在九月末,皇后的嫡女大公主借着立功的机会找皇帝讨要聚雪庭,大公主喜好风雅更喜观雪赏梅对这聚雪庭是垂涎已久,好不容易熬到了立下功劳,自然不想错失良机。
芙阳回到别府内大发脾气,问一众门客后山聚雪庭最适合种什么。
门客们心知芙阳公主此话的含义,聚雪庭内三百多年的腊梅树看的不止是雪中寒梅,还是三百多年的风雅。
也知这聚雪庭不过是两个公主之争的牺牲品,门客们不敢作答。
芙阳随手指了一个门客,厉声问他。
他吓得浑身发抖答了一句:“……腊梅开花时天冷不好观赏,那种上二月的春梅也行。”
能为门客者,脑子还算活络,只可惜芙阳公主发疯时,只要不是满意的回答,一律不行。
“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殿外传来门客的惨叫声,板子下去七八下时,一侍卫进来:“殿下……那人快不行了,停不停?”府上门客大多都是些读书人扛不住几下打。
芙阳只盯了他一眼,很快那侍卫身体瑟缩了一下,转头就往殿外跑,殿外又传来了板子声。
这时殿外,一人的手轻压在行刑的侍卫手背上,打板子的声音顿时停住。
侍卫惶恐地看向这人,未曾得到公主“看中”的门客或者在府中无一技之长才的人才不得进殿,这种人都敢拦他?
可当侍卫抬起头来看请这个人的脸时,顿时噤声。
这人绝美,眸光却是饱含无限悲悯,盯着这双眼眸,一时间他什么话都不想说,就连压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温度也是温凉的……一个能安定人心的温度。
只听这人答道:“后山聚雪庭的土壤微酸,适合种山茶,茶花遍及寻常百姓家,但公主府种植也别有一番风致,百姓若听闻公主喜欢山茶,也会觉得公主平易可亲。”
殿内殿外的门客俱是一副吃惊样,这人还真敢说,让公主在府中种茶花,不怕邺城世家笑话吗?
芙阳的目光落在殿外男子的身上,他一身白衣,容颜绝美只是青丝无甚光泽,因为身上有伤面色也不太好。
“他是谁?我府中有这么好看的人我怎么不知道?”芙阳看向一旁的嬷嬷。
嬷嬷惶恐地答:“……殿下此人进府中不过六七日,他身上有伤一直在养伤,老奴是想等他伤好了再引荐给殿下的。”
芙阳眼眸含笑看向外面的人,唇角扬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你且进殿来。”
殿外的人缓步踏进来,至芙阳身前不远处停下,芙阳微凝眉,被这男子的容貌弄得有些晃神,还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这种似有若无的幽竹气息,怎生这般好闻。
“你的话我爱听,将聚雪庭改种山茶花,也保留原本的腊梅树。”
立刻有人领了吩咐着手去办。
但芙阳话锋一转:“但你的称谓很没规矩,称呼我,要称呼‘殿下’。”
叫公主,他是乡下来的吗?
“……”
那人提议之后,芙阳公主便让他住在聚雪庭养伤,顺带监督山茶花改种一事。
今日宴请带人来聚雪庭赏茶花,芙阳才想到这人,他那一身伤也该养好了吧?
芙阳不热衷于花卉,她也不在乎聚雪庭内要种什么花,只要能膈应大公主,她都不会拒绝,也正好她如今想要民心,不介意外头盛传她喜欢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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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雪庭外,繁芜是第一个注意到庭中那个身影的。
那个身影,即使是换了一身衣衫,也仍不减那修竹般的风骨,也如鹤、如松柏、如冬雪冰清。
那是她从十岁到十六岁朝夕相处的兄长啊!
她炙热的眸光与竹阕乙的有一瞬交回,竹阕乙连闪躲都没有,眼里只有属于他的平静与柔和。